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古剑]我心悄 作者:区区一日 文案: 九重环佩艳琳琅,一段红绡旖旎长。昔日匣中三尺水,曾与明月斗青霜。 她是千古剑灵,却因为一次邂逅而甘愿追随他千年万世。 她芳华绝代,一袭红衣蹁跹美艳,却只思慕一人。 他是执剑长老,修为高深剑术绝伦,却最终自叹没有窥破。 他孤寂冷清,笑傲天下,但唯独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她。 霜天晓角,千山暮雪。只愿相伴相守,与君看尽锦绣河山,直至那地老天荒。 本文为古剑紫胤真人与红玉CP同人文。灵感多来自游戏,暖虐,慢热,不喜误入。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紫胤,红玉 ┃ 配角:陵越,百里屠苏,古钧 ┃ 其它:古剑奇谭,胤玉 ==================   ☆、以身殉剑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没有古剑电视剧,我还真不知古剑游戏的存在。张智尧演的紫胤真人让我心动,也激发了我去了解游戏的冲动。看了游戏剧情后,我萌上了紫胤真人和红玉这对官方CP,从而有感,无聊时为他们写下一段“黄昏恋”。   第一人称,以红玉视角讲述。不v,大家看看就好。( ̄△ ̄;)   我原是上古庆枫族的一名平凡少女。我们居住的村子叫映霞村。   每到日落,漫天红霞映照着漫山的枫叶,仿似红火在烧,那种壮丽景观,胜过人间无数。   父亲曾言:山水有灵亦有情。我就打算踏足远方山河,游历四方。我自小性情直爽坦率,颇有男儿个性,这点跟姐姐温婉端娴的性子大为不同。      母亲总是对我叹息:“你这般个性,真真是要小心嫁不到好郎君!”   我还真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说:“如若真遇到心心相印之人,他又岂会介怀于我这般个性?娘无需担忧就好!”   我喜欢练剑,于是就天天吵着父亲教我一招半式。父亲拿我无法,只得从我心愿。   而我很快得到父母应允,就独自出了远门去游历山水。      但返回家中前,却惊闻我部落遭到西方部落大尧族的血腥屠杀。起因竟然是他们部落早就垂涎我们族人女子的惊世美貌,打算掠夺回去强占为妻。   但是,刚烈倔强的庆枫族人岂会甘愿被外族入侵、任凭他们夺走自己的妻女?但他们的极力抵抗只招来更残暴的杀戮,几乎在一日之间,庆枫全族都被杀绝。全族女性无论年幼老少,皆身穿一袭红衣悬梁自尽。   当我返回村庄时,满眼是横尸和鲜血,还有每家每户那屋梁上吊着的红色尸体……      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没有人愿意尝试第二遍。当初我发疯一样地空手在家门口挖了两口坑,当双手淌满鲜血之后,我埋下了我母亲和姐姐的尸体。   残月如钩,四处死寂,偶尔只剩风声悲咽。我流干最后一滴泪,呆呆站立原地。   真的,剩下我一个人了吗?      而那个时候,炤夫人出现了。她一身黑裙,一双赤足,虽有娇媚面容可惜一脸冰寒。她脚踝处是随脚步走动会叮当作响的铜铃。她是天下剑法第一的人,这个我早有听闻。   她先行开口:“庆枫女子果然刚烈!可惊可叹!仇,我或许能帮你报!”      于是,我接受了她的帮助。但她提出了严苛的条件,就是我需认她为主,做她的剑灵。我拒绝了,因为我从她那寒若千年之冰的眼眸中看不到半丝温情。因为她眼中只有剑,她只想拥有一把世间奇剑。   她见我不从,就淡淡说:“那你需守护我的世代血脉子孙,直至血脉断绝或者他们不再需要你!如你这个都不答应,那我无法替你完成复仇大业。”      条件谈成之后,我遂找到曾在龙渊学过逐渐之术的姒父,求他用我的魂魄铸一把剑,为炤夫人所用,助我杀灭仇人。   一般愿意以魂铸剑的人,皆是意志坚不可摧者或者双手沾满鲜血的罪孽之徒。   姒父先生见我心意坚决,惊愕之下颇含感叹,遂用血涂之阵将我的生魂铸进剑中。      我的魂魄在铸剑熔炉的烈焰中渐渐和身体分离、扯开……那种撕裂的痛苦,竟比我想象中还要强烈不止数万倍……烈焰气势愈加凶猛,而我的意识也愈加虚弱和迷幻,眼前似有一道耀眼红光,好像九天之上的绮丽朝霞,又宛如我部落里深秋时节漫山遍野的火色红枫……   七日之后,姒父的声音响起:“红玉剑即将铸成,既然你不曾后悔,那就一往无前,为你族人复仇去吧!”   我最后一缕魂魄最终和肉体成功分离。那一瞬,我似乎脱离了无边无际的痛苦,浑身被一团耀眼的红色金光簇拥着。而啃肤噬骨的灼热虽然依旧,但终被我执着的意念驱走,让我感觉不到那种痛苦。      为了给族人报仇,我的生魂已经被铸进了红玉剑内。我的额上多了一抹葵花状的艳红额纹,这便是剑灵的印记。   我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剑灵。我不再是庆枫族那个唯一幸存下来的女子。   红玉双剑薄如蝉翼,却又无坚不摧。血红剑纹流畅蜿蜒,光照下剑身艳红夺目,暗处时却又有另一番寒光凛冽。   从此以后,剑在我在,剑毁我亡。   剑灵,非人非鬼,堕入非道,永出轮回。我不再拥有轮回再生之道,最终时日便是魂飞魄散,不得重生……   但我意念已决,从不言悔。      炤夫人用红玉剑替我灭了大尧部族,而我也谨遵诺言,替她守护后代千秋。因为我非人非魔,百年之后容颜不变,永远便是我以身殉剑的模样。   那个姿容美艳、身姿窈窕的女子,如果不是因为她族人遭受屠杀,她也会如凡尘的其他女子一样,找个如意郎君鹣鲽情深,相夫教子过完此生。   但是,我注定不会拥有平常女子的人生。肩上重任和永久诺言,将是我此后要走的漫漫道路。   炤夫人的后代皆对我不错,我也诚心实意誓死守护他们一方安全。数百年光阴流逝,他们生老病死,世代延续,冬去春来复几许,岁月更迭不断绝。      所不变的,也只有我丝毫未改的容颜和最初的那份拳拳信念。   窗外桃花褪残红,莺燕转转几个秋。我蓦地意识到,又过了几世几代啊!   不知为何,看惯了他人的悲欢离合,于我心中更有另一番难言的滋味。虽说剑灵早该抛却浮生爱恨,理应对一切淡然释然。但是,连草木都有情,何况我还留有回忆,还有值得我牵挂和放不下的。这,莫非就只能统统归为一句:抛却爱恨?      炤夫人后代中曾有一个名叫子熙的人,对医术兴趣浓郁。因为他宅心仁厚,时常用自己所学医术去救济城中一些贫穷百姓,城中人都颇为敬仰,称他是菩萨转世。   我感到欣慰,因为炤夫人的后代终于不再像她那样冷酷无情,一心只有剑再无其他,早已泯灭世间温情。      有一次,子熙去城外的落照山采药,却过了三天三夜才返回府中。一般他除外采药只需当日返回,从未有过这般情景。我料理完府中一些琐事之后已是掌灯时分,就见到子熙进屋,第一句就是:“玉姐,我这次还差点回不来了!”   因为府中人皆知我身份特殊,再因我外表看上去约是二十余岁,所以他们都唤我为“玉姐”。其实所谓称呼皆无多大关系,只是他们对我的一种尊称罢了。      我立刻放下手中针线活问:“何出此言?子熙你莫非遇到什么事了”   子熙神色复杂,放下手中的药包说:“我此次上山竟遇到山妖,为了保住性命竟差点摔下山崖,假如不是一名大侠所救,我还真是没命回来了。不过那人好生奇怪,好像是剑侠,又好像是个道长。明明年轻俊俏,但头发却全白了。”      我听了也觉得好奇:“真有那么有趣的人?那么,必定是这人救了你?斩了那妖?”   “玉姐果然心思剔透,一猜就中!我本欲邀请他回府,为他备一桌酒菜好生款待,孰料那人一口拒绝。他虽然年轻,但满脸严肃,也不愿告知姓名,真是好生怪异!”      我扑哧一声笑了:“这年头,怪人多了去了,你如若真相感激,不如送他银子呗!”   子熙又说:“那人风骨清奇,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他断然视钱财为无物,而我与他在那山间小屋聊了三天,方知他是一个剑迷,不,是剑痴啊!”   剑痴?如此说来只对剑最感兴趣。我听到这里,神色一凛,问:“子熙莫不会将古剑红玉说出来罢?”   子熙急忙摇摇手说:“我与那人虽则聊得甚为投契,但断不会聊及红玉剑!玉姐放心即可,只是……只是我仍有一事想求助于你。”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倒真是头一次见,就笑问:“哟,子熙莫非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是不是打算向城南那容家小姐正式提亲了?”      子熙接下来的话竟令我一惊:“恩公为了救我而在降妖的过程中被那妖物抓烂了衣袖和他身上的一个什么剑穗……是一个极精致的剑穗,可惜被抓得不成形了!我看得出,那玩意儿对恩公甚为重要!我知道玉姐手巧,能否请玉姐为他做一个新的?”   还会有这等事!我微微蹙眉说:“只是,即是他极为看重之物,相比另作新的也无济于事。有些东西,既然意义深远,就无法取代。”   子熙却态度甚为坚决:“虽是如此,但我看了着实于心不忍!求玉姐好歹帮他做一个新的,我另有一块玉佩也打算赠与他做个纪念!”      我见子熙与那怪人确实投缘,也不想辜负了他这番心意,便说:“但我只有红色的穗料了。恐怕不能做成一模一样的。”   “无妨,聊表心意即可。”   我便用跟我喜爱衣裙颜色一样的那种明红色穗料做了一样红色穗子,再缠上子熙所赠与那人的和田玉佩,编成一个红绳缠玉石。模样儿十分精致,人见人爱。      但我却只是担心,那人即是修炼之人,相比看不起这尘世俗物,不知会否收下?   但当晚回府的子熙却兴高采烈地告诉我:“玉姐,恩公收下了红绳玉石。他虽未曾多言,但我看得出他还是喜欢的。还是玉姐手巧,做得那么精致,让恩公都忍不住接受了。”   “你恩公仍留在山中小屋么?”      “他路过此地一来是为了游历山水,而来是取道回去看他的故友。他的友人夫妇都去世了,所以他赶着回去。”   我似有所思:“看来还真是重情重义之人。也罢,修行之人强留无益,随他去吧。”   只是没想到,没见到的人,多年之后仍会遇见。   时年如白驹过隙,从子熙到安陆虞秋海那一脉,又是上百年了。我以为,日子一直这样静水无澜下去。但是,他出现后,一切还是不一样了。      ☆、感君一回顾   晓莲是炤夫人最新一代血脉,也是虞秋海的独女。说起秋海,他是我迄今为止最该感激的一个人。他性情温顺,对妻子玉莲更是情深意厚。此外,他对我也是尊敬有加,只是不知为何外人尤其是玉莲的姐姐一家总是认为我是试图破坏人家夫妻的祸水,说我是狐媚子。      那些闲言闲语我自是淡然处之,而秋海夫妇也是深明大义,毫不理会。   秋海曾对我说:“红玉姐,你守护了我们家延绵几百代人,从未过上一天属于自己的日子,这样于你实在不公。假以时日,你也可以过你想过的日子。”   我当时浅笑:“这么说,你们是不需要我了么?”      “非也!秋海已经把红玉姐当作自家亲人,怎么会不需要你?只是觉得,你身上的责任过重,反倒累了你,束缚了你,秋海心中也不愉快。”   我内心暖意涌动,说:“既然如此,秋海不必多言。如果不是跟你们在一起,我就只是一个印记,一个没有回忆没有情感的剑灵,那样的生活才不是我想要的。我守护你们,其实你们何尝不是守护着我?”   相伴其实是双向的。      秋海夫妇去世之后,照顾抚养晓莲的责任就落在我身上。我很喜欢这个小娃子,她也把我当作最信任之人,我俩以姐妹相称,相处融洽亲热。我教她识字读书,也教她做针线女红,日子过的虽然平淡但却十分满足。   但最近,我觉察出晓莲有些异样。深夜时分经常目光呆滞,而且神志涣散,似有病态。   剑灵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让我觉察到,这孩子莫不是被什么不净之物附身了?      晓莲的二姨嫁了姓季的人家,但自从秋海夫妇病逝后,那二姨就对晓莲十分冷漠,再加上对我诸多误会,所以晓莲也不与她亲近。   但最近季家宅子总是弥漫着一股阴寒之气,于是我更是将此事与晓莲的异样联系了起来。      晓莲白天倒是活泼可爱的样子,一如往昔。但这日,她从季家那屋回来,对我说有人想看红玉剑。   季家自从秋海夫妻去世后,就放出了风声,说虞家有把上古宝剑。一时间,所谓的鉴赏宝剑的人络绎不绝,纷纷上门看剑问剑。      但是,晓莲对此事极度反感,这样就惹来她二姨进一步的冷淡。   据说此次前来的人很奇怪,叫什么紫胤真人,是个白发的但相貌年轻的道长。      白发?相貌年轻?似乎有一朵小浪花在我的记忆长河里倏然闪耀。   百年前,子熙曾经被一个人所救,也是白发的年轻人。   莫非这样凑巧?      我答应跟随晓莲去会一会那人。到了季家厅堂,映入视线的是一抹蓝白色的高挺身影。   还真的是白发胜雪,但却拥着夺目的俊雅面容,静如寒玉,寒若秋水。   那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远山白雪一般的清冽悠远气息,让人亲近不得却又引人仰望。      当我的目光移到他腰间那束嫣红红绳时,心里还是震动了一下。   这个充满尘世俗气的玩意,挂在这个仙风道骨的人的腰间,显然格格不入,却还是给他的清冷添上了一抹暖色。   太熟悉的感觉迎面袭来。但我却表面平静。   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再说,机缘自有定数。   那个紫胤真人却突然抬头望向我,目光定住。      深潭似的浅色瞳眸,虽让人倍感冰冷,但却专注无比。   他似乎探出了一二,收回了目光。      好吧!我就看你是真懂剑还是假懂剑,莫以为假扮成仙人的模样就可以坑蒙拐骗。   我就对晓莲说:“那就让他看吧!”   支支吾吾的晓莲听了我的话,就打开那个厚重的剑匣。      一抹红光闪耀开来,来自上古兵器特有的幽远之气徐徐飘散。而紫胤定定凝视着匣中那对暗红色双剑,眸光闪耀,一抹情绪暗藏眼底。      他感叹:“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上古之兵,不同凡器。”   我突然觉得,他的声音其实也蛮动听的。   我笑问:“道长亦懂剑?”   紫胤颔首:“略知一二。”      他未曾与我对望,而是转向季家夫妇:“曾问此剑有剑灵,不知可否有幸一见?”   我心头一震,一种似乎被人看透的感觉袭来,就似笑非笑岔开道:“道长这话说起来就没意思了!剑灵之说本虚无缥缈,不过世人言传,道长如何肯信?”   这个道长,真的是非寻常人士。      他或许真的懂剑。假如子熙当年的恩人就是他,那么他应该是爱剑成痴。   “古人技艺非今人能及,世间所有事情,一人一世如何看透?剑灵之事,想必并非虚言。”紫胤那清泠的声音继续犹如古琴声沁入我的耳朵。      而这时,季夫人从剑匣里抢出一张纸,念着上面的一首诗:“九重环佩艳琳琅,一段红绡旖旎长。昔日匣中三尺水,曾与明月斗青霜。”   这首诗是当初秋海为双剑所题,虽然诗风浓烟措辞绮丽,但意境绝没有任何狎-邪之味。      而紫胤却低声念诗,似有所思:“一段红绡……昔日匣中三尺水?”   他再次将目光落到我身上。   我倒也坦然一笑,语气中故意几分揶揄:“道长你看什么?莫不是我脸上长出花来了?”      所幸他没有立刻点破我的身份,而我对他的敌对之心也渐渐消除。   而接下来,季夫人以此诗浓艳唯有讽刺我,还是指责我是狐媚子勾引了她妹夫,害死了她妹妹。   但那个紫胤最后说:“喜爱之物不必据为己有,贫道虽爱剑,只是慕名前来一观。”   什么?虽说旁人都看不出,但我却窥探得到,他对红玉双剑的爱惜之深。但此刻他却提出没有占有之心,不禁令我感到他心思高深难测。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原来晓莲真的被一个叫镜罔的魔物附体。镜罔刺激宿体的仇恨心以供自己修炼,最后让宿体精气全失而死。   镜罔被紫胤早就布下的符咒所伤,就一怒之下掳走了晓莲和她二姨季夫人。   而很自然的,我和他暂时成了盟友,一同营救那二人。      找到那镜罔之后,那妖物竟以晓莲性命作为威胁。我当机立断,就提出自己愿意做镜罔的新宿体,放过晓莲。   但是镜罔狡诈,不愿答应,逼我除了紫胤。      在怎么生活,紫胤和我素未平生,我岂能随意伤了他?但是,眼下情况危急,我又能作何选择?   我心下暗生一计,咬咬唇,说了句:“得罪!”   红玉双剑在我袖间逸出,一时间犹如红色雨下,又如无数红叶摇曳,剑法旖旎却又凌厉。      而紫胤略一退身,拔尖一挥,剑气化为冰蓝色屏障。五灵归宗剑阵,万千利剑从天而降,在夜色中发出银蓝色晶光。   虽然活了千百年,但我还未目睹过那么气势若虹的剑阵,真真令我眼界大开,叹为观止。      但他没再出招,而是收了手,笑道:“千古名剑铸剑不易,若相斗使之摧折,岂不可惜?”   我陡然一怒:“收起你的爱剑之心!我,不需要!”   他知道剑灵是怎么来的吗?   他知道我曾经历过什么吗?   他尝试过那种魂魄和肉身扯离的痛苦吗?      不,他只知道一把好剑,但不懂得剑灵也有情感也有回忆也有感觉。   最后,我和他合力将镜罔制服,逼她退回魔界。原来他早有准备,伤她在先,帮晓莲解除魔咒在后。   此人还真是心思慎密,行事稳重。   此事之后,我站在安陆城北枫桥边,向紫胤道歉。   紫胤倒也从不计较。也对,他既非凡人,想怕早已泯灭了人的喜怒哀乐。      他问我,为何人所铸?又为何留守在安陆虞家?   我一一道来。此刻,其实我亦放下全部戒备。   静月之下,我们相对无言。云淡碧月,四处静谧,安陆总算重新陷入安眠。      这一刻的宁静多么久违,久违得我以后细想起来都会怀念。   那一刻的月色,让眼前的那个男人变得似乎不再那么高寒孤傲,而是有了一抹温柔风致。   看着他渐渐消逝在淡淡灯光中的背影,整个安陆的夜色似乎也被他一并带走了。   我抬头望望那轮碧色清月,露出微笑。   这夜我居然欣喜得难以成眠。想来,还真是好久没过得这样愉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昆仑山雪晶莹   我万万没想到,晓莲居然会在出嫁前如此执着地要求我跟她上一趟昆仑山天墉城找那个紫胤真人。   自从紫胤真人上门那件事之后,我和晓莲的日子恢复宁静,一直到那娃子出落成一个婷婷少女。   我为她张罗了一门亲事,那便是城南丝绸商周家。周家公子温厚善良,是个可靠之人。晓莲有了归属,我便也更加放心。      我对上昆仑一事有些踟蹰,但晓莲那娃子万分坚决,甚至扬言不去的话就不出嫁。   “你这孩子休要胡闹啊!退亲的事万万不可!”我也开始严肃起来了。   晓莲却正色道:“那你就陪我上山找紫胤真人啊!我一定要见见他,这是晓莲多年来最大心愿!”   我后来才知晓,晓莲这个心愿,其实竟然并非因为满足她这个花季少女的一份小小私心。她,其实是为了我……      “姐姐,你就答应我吧!不见到那个真人,我就无法安心做新娘子。姐姐,我想看你开心。也许,只有那个紫胤真人,他才懂得如何真正保护红玉剑,也懂得如何……保护你。”   最末三个字,晓莲说得轻软却动情。   她眼圈红了,我慌忙将她拥入怀内笑道:“傻孩子,你……你居然懂得为我想好了以后的路!你长大了,我……我很高兴!”      那一刻,我竟然也哽咽难语。晓莲真的长大,她竟然有了保护我的念头。   我难道不该感到庆幸?   于是我们打点好行装就朝昆仑山进发。到了昆仑山脚下,我退回红玉剑中,睡在了剑匣之中,由晓莲背上山去。   天墉城毕竟是清修圣地,戒律森严,假如我出现在诸多弟子面前,势必会让紫胤真人为难。届时传出闲言闲语,于谁都不好。      上山之后,我就隐隐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灵气悠悠沁入我心,让我倍感清爽轻松。   天墉城果真是个奇异之地,汇集天地灵气精粹,难怪那个紫胤真人会选择留下在这里做长老。   我又在剑中呆了片刻,就觉得原本摇晃的剑身突然静止。然后,有一股脆响响起,应该是晓莲轻轻敲了敲剑身。   我吸了一口气,就闭上眼集中意念,化作一抹红光逸出剑外,身子轻轻转了两圈就站稳。   眼前,除了晓莲,一个身材颀长、满头银发直垂的男人立在眼前。      虽然是十年未见,但那如寒玉俊逸的面容,那如秋水寒澈的淡色瞳眸。   以及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悠远清泠的气息。   好像远处雪峰的皑皑白雪,又好像碧水深潭里那一株优雅白荷……   他依旧是蓝白色道袍在身,似乎他天生下来就适合这种色调。冷,但却有令人感到安稳和沉厚。   只是那腰间的一抹嫣红,生生为他增添了一份尘寰的温软气息。      再次见到那个东西,我内心居然有一丝难以平静。   当初子熙的恩人,原来就真的是他。   而这个穗子,他居然还真的一直佩戴腰间。      我一时有些神思恍惚,半晌才上前福身:“红玉拜见道长!”   十年来虽然未曾在梦中再见此人。但有种感觉实在奇怪,世上似乎有那么一种人,他总会极不经意地冒在你心头的某一处,然后又倏然消失了。就那么激起你记忆池面的一小圈涟漪,然后很快又归于镜面般的平静。   不知都是不是我们都比别人活得比别人长久的缘故,我对他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特殊感觉。   这种感觉其实自从十年前离别之前就有了。那时候他说,他的去处是昆仑山天墉城。   那时我便有一种直觉,我还会和他再见的。虽然十年的岁月里我没有刻意去想,但是却不代表我完全消失了那种想法。   有时候,微微的期待可以令人充满欣喜。   千百年来,我还是第一次有一种期待见到一个人的感觉。      紫胤轻轻颔首:“红玉姑娘好久未见了。方才,晓莲姑娘已将来意道明,贫道细想,吾实在无德无才,不配将红玉古剑据为己有。所以,还请二位三思。”   晓莲急了:“真人!”   出乎我和紫胤的意料,她突然双膝跪下。   紫胤顿时讶异,说:“姑娘这是何苦?还请快快起来!”      晓莲是个倔强女子,一旦决定的事岂会轻易放弃?她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玉姐姐就是晓莲的亲人,而真人是晓莲的恩人。现如今我即将嫁人,也无需玉姐姐继续照顾。而我深知,玉姐姐为守护我家族几百代却从未为自己活过,而家父生前的心愿,便是让玉姐姐可以过她想过的日子。晓莲最想看到玉姐姐过得开心,也希望有一个真正爱惜红玉剑的人去护她周全!无疑真人便是那个人!还请真人莫要辜负了晓莲的一番信任,若真人不从,晓莲也……也誓不下山!求真人成全!”      待此话完毕,我那刚烈性子竟陡然升腾,就对着晓莲冷笑:“晓莲,我们还是速速下山去吧!既然真人如此为难,那我们强留无益!走吧!”   晓莲却坚拒不从:“玉姐姐你当初答应过我的……”   见她态度笃定坚决,我也一时无奈,徒有站在原地叹息。厢房里气氛略显尴尬,三个人顿时无言。      “晓莲姑娘请起!紫胤……答应姑娘!既然姑娘如此信任,紫胤就断不会辜负这份恩义。只是,红玉古剑可暂时放在我处,他日倘若红玉姑娘想自行离去,吾定不会加以阻拦。”   晓莲这才欣喜若狂地起来,但此时我心内暗涛顿生。   那个人,他真的会收留了我?   其实,我又何须别人这样收留?以我孤傲的个性,自然是来去自如不受束缚。   但是,晓莲的心愿就是让我有个真正爱剑、懂剑的人去护我周全,保我平安。      我顿感热泪盈眶。   而晓莲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端着红玉双剑递到我面前笑靥如花:“红玉剑终于有新主了!”   按照礼数,我接过双剑,半跪下去,捧起双剑呈到紫胤面前说道:“剑灵红玉,愿誓死为主人效忠!”   而那个眉目清冷深邃的男人,神情依旧静水无波,只是轻声说道:“无须多礼,起来吧。”   我从此便是紫胤真人的剑灵。      本来晓莲打算在天墉城多呆几日才下山,可惜她婚期在即,我就催促她早日下山。   我打算亲自送她回家一趟再返回天墉城,就禀明紫胤。   朝霞映照着他高长挺拔的背影,直将他披着的银色长发染成略显妖冶的金橘色。   背景是昆仑山野的绵延白雪,晶莹剔透,苍冷蜿蜒。而那男人的背影则在这衬托之下越发显得清冷绝傲。   他到底是个怎样性情的人?是否就好像那山巅晧雪,终年不会融化坚硬不摧?      我一步向前,福身施礼:“主人,晓莲婚期在即,要下山了,我欲护送她回去,望主人成全。”   男人没有转身,而是继续保持着面对群山伫立的姿势。但我却感觉得到,他听到了我说话,因为他宽大的袖子拂动了一下。   他声音清旷:“路途遥远,你理应护送。”   “那我红玉便退下了。”   紫胤又突然对我低声说:“从剑阁往西边去有条小径可以到山门,那里弟子较少,你和晓莲行走也较为方便。”      我这才发现他已经转过身来了,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我感到心跳微震,就笑道:“谢主人。”   我也没多做逗留,就辞别了他去找晓莲。晓莲一见到我就掏出一个羊脂玉手镯给我看,红润的鹅蛋脸上是欣喜的光芒:“玉姐姐,你看这是紫胤道长赠给我的贺礼啊!你看他人多好啊!”   我一看这只玉镯,便知是贵重之物,就摸摸小娃子的脑袋笑道:“是啊,晓莲,我看那紫胤道长虽然满脸冰山,但想必是重情义的。”      冰山?哈哈,不是吗?我觉得他就是冰山脸。   晓莲却大为不服:“啧啧,玉姐姐你休要这样说紫胤道长啊!其实他对人可好啦!”   我笑着作势要捶打她:“你这小妮子,倒学会袒护别人了!”   晓莲笑着躲开,又说:“玉姐姐长得那么美,而紫胤道长也那样好看,可惜啊他已经修成仙身了,要不然你们在一起那才叫好。”      我一时脸红,然后正色道:“晓莲,这样的玩笑断断开不得!紫胤真人是修仙之人,岂能有儿女私情?”   “玉姐姐你莫生气,晓莲今后不提便是!”晓莲见我真的拉下脸来了,就急忙抱着我的肩膀道歉。   我轻柔地笑道:“没事,以后不要提就是。”   但心下却依旧霍霍乱跳,不能平静。已然乱了的心扉,原来很难归于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虽然是短篇,也给我撒个花花如何?   ☆、心悦君兮   晓莲很留恋天墉城,下山的时候一路叽叽喳喳的。   “玉姐姐,你喜欢这里吧?我也很喜欢这里,如果不是因为订了亲,晓莲还打算留在此处拜师学艺呢!我一定要拜紫胤真人门下,做他的弟子!”   我听了扑哧一声笑道:“从未听说过他有徒弟,也不曾听说他有意收徒!你啊还是好好相夫教子罢!”   “玉姐姐,你答应我,以后一定要按着自己的心意而活,过得开心。只要玉姐姐开心了,晓莲……晓莲就开心了。”   晓莲,你的心意我岂能不知?你已经懂得为我着想了,你长大了,玉姐姐又岂会不开心?   只愿你从今以后幸福美满,我便也了却牵挂。   我轻握她的手笑道:“会的,我哪里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   茫茫雪峰,寒峭晶莹。在这暮春时节,我在仍旧凛冽的山风中感受到了一抹融融的春暖。      送回晓莲返回昆仑山已经是半月之后。   天墉城真是清修圣地,目前的掌教真人是明穆真人,而负责掌管铸剑武器、修炼武学剑术的,则是剑术最为高深的紫胤真人。   天墉城的弟子具体数目多少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只隐约听到,山下诸多富贵人家都愿意将子女送上门来修炼,而且这类情况还是这近百年来才有的。   据说,这皆因为是紫胤到来的缘故。他大兴剑术,也提出“人剑合一”的御剑方法,这对以前只重修行而轻剑术的天墉城而言,无疑是一股新鲜气象。   一时间,天墉城上下皆崇尚剑术。   看来,紫胤其人,真真不可小觑。   我在天墉城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因为紫胤几乎不用红玉双剑。而他也从不对外公开我剑灵身份,所以我一直处于隐蔽状态。   但是,我的心却依稀有些失落。因为,我经常会有长达一个多月看不到紫胤。   而我绝大多数的时间不是沉睡剑中,就是在剑阁里面,替他照看诸多藏剑,或者料理他铸剑前的一些准备事宜。   我越来越渴望他偶尔去剑阁或者去铸剑室,这样我就可以看到他了。   可惜,他出现的时间还是很少,很少。   夏季来临,昆仑山巅的白雪依旧皑皑,但山间却是清芳馥郁,绿枝昂然,虫唱啾啾,溪水潺潺。   山间四时之景皆不同,却一样迷人。   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这里了,不知是否因为那个人呢?   有时候,我悄然步出剑阁,会看到他和其他长老切磋剑术。   他的银发在凌厉绝劲的剑招之中随风曳动,那飘逸的宽袖似带着一道道闪电,潇洒而劲捷,令人叹为观止,将他一代宗师的霸气风范毫无保留地绽放而出。   那时候的他,总能让我发呆发痴好久。那时候我的眼中,只有那个蹁跹灵逸、潇洒雄劲的身姿。   那时候我心跳极快,脸颊也会发热。      我其实很羡慕古钧,他是紫胤的另一个剑灵。   不仅仅羡慕他是一把上古神剑的剑灵,也不仅仅羡慕他能力在我之上,也更是羡慕他可以常伴那个人左右。   他下山去采矿石练剑的时候,或者除外除妖斩魔,又或者跟其他长老切磋技艺的时候,所用的都是古钧。   而古钧,是个木讷寡言之人。一身铜色皮肤,壮硕得犹如一根铁柱。   一次在剑阁里闲来无事,我就问他:“你跟主人是怎么认识的?他怎么收了你?”   古钧眉头一紧:“古钧剑本是一柄上古部落首领的配剑,所以剑气刚硬盛然,主人估计是喜欢这点。”   我又来了兴趣,追问:“主人与你之间也沉默寡言的吗?他总是那副样子吗?”   “主人心性平淡,确实是寡言居多。”   “干脆说他了无生趣好了!”我笑出声来。   整个寂静的剑阁都回荡着我活泼的笑声,将那稳重静穆的气氛打破了。      而古钧先是感到尴尬,后来也不由得无奈憨笑:“他最喜欢的就是剑。你看,这剑阁都是剑,他一个月用一把都嫌多了。”   古钧居然也会调侃主人,我俩都爽笑起来,觉得好不快活。   我又问,“过些天听说他又去找矿山铸剑了,你一定同去吧?”   古钧倒也如实回答:“正是。”      他似乎看得出我的失望,就说:“其实,主人对红玉剑也是十分喜爱,时常在夜里擦拭,而且用的是他亲自调制的雪山玉莲油露。那种东西,他之前只给我用过一次。而红玉剑,他好像一直在用这个擦拭养剑……”   我脸颊没由来的一热,低下头说:“我是他最新收藏的一把剑,所以他倍加珍惜也属正常。”   也许,往后他有了新的铸剑,就不会那样了吧?      就在这时,剑阁的门徐徐打开,一个蓝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你们都在?”紫胤清冷的声音传来,浅金色的落日照着他的侧影。   我习惯性地弯腰行礼:“拜见主人。”   他眉目依旧清冷,语气也平缓无波:“我说过不必拘礼。”然后他又加上一句,“安陆周家来了书信。”   是晓莲的书信?我心头一喜,就走上一步笑问,“真的?”   紫胤快速看了我一眼,然后从宽宽的衣袖里拿出一封信函递给我。      因为我身份特殊,紫胤也从未在天墉城公开过我是他剑灵一事,所以凡是山下有我的书信,都由他代为接收。   我十分欣喜地接过书函:“谢主人!”   紫胤轻轻点头,然后又负手而立,对古钧说:“古钧,我准备三日后启程去西南诸峰寻找矿石,你随我去。”   古钧拱手:“遵命!”   而紫胤已经步出了剑阁大门。我看着他一步步离去的冷绝背影,心里一阵堵塞。   他,刚才还真是一眼都没好好看过我。      原来是晓莲生的一双龙凤胎满月,于是我打算下山回去安陆一趟叙叙旧。   向紫胤禀明情况后,我亦得到了他的允许。      临行前那晚,准备好行囊的我信步走出房外。我所住的这间房很是偏僻,几乎无人觉察。因为身为执剑长老的紫胤本身身居高位,天墉城上下皆对他敬仰有加,所以他的住处一般不允许其他弟子进出自如。   当我走出回廊,看到院落外有人影闪动。   定睛一看,是古钧。   他是捎信来的:“红玉,主人有事唤你。”   我急忙穿过院落走到外面的练剑台处。清冷空阔的练剑台上是银色月华,而我的目光却定格在那一尊比月色还有清冽静穆的背影上。   “主人,你唤我来不知何事?”      紫胤这才慢慢转身,手中举起一个小小的绸袋子,清声说:“此有两对银镯子,你替我送与晓莲的孩儿,代为问候。”   我不由想起一年多以前他送给晓莲成亲的那只玉镯,心头微微一震。      这个寒若冰山令人可望不可及的男人,居然有这样细腻心肠?   他,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既然是抛却红尘杂念和世间人情,却为何又总想着别人?   我上前接过那小绸袋子:“我代晓莲谢谢主人了!”   无意中,我的手指触到了他的指尖。那是我和他第一次的身体接触。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其实是个好男银啊!就是太jin yu了!   ☆、心魔   他的手也许是因为经常握剑铸剑的缘故,有一点粗糙,也许是磨起的茧。   我一度还认为他这种人浑身是冰冷的,没料到他的手指还有微微的温度。   一阵颤栗之感顿时掠过心尖,我后退一步,继续保持着笑容:“那我先去歇息了。”   男人复又转身,再次将自己的背影和静谧夜色融入一景,说:“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晓莲的一双儿女乖巧可爱,而她红扑扑的脸上也洋溢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幸福光彩。   看到炤夫人的子孙万代都过得安康幸福,我的心总算安定。毕竟,我当初承受的痛苦没有白费,我谨遵的那份职责也有了回报。      不管是以前的子熙和秋海,还是如今的晓莲,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是他们让我尝试到了那种有家人、有牵挂的温暖。   这或许是对我当初从烈火熊熊的铸剑熔炉里出来之后的最大恩赐。   我没有多做逗留,只小住了几天就离开了安陆返回昆仑山。      出了安陆往西北走了七天,我到了一个叫邱阳的小镇。一步入这个人烟稀少的阴森镇子,剑灵特有的敏锐直觉让我感到浑身不安,总觉得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抹妖异之气。   听店家说,这些年镇子上的大户人家都搬走了,因为经常有人在镇子西边的悲恋湖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所以吓得不敢留在此地居住了。而剩余下来的百姓,都是一些穷苦人家。      我问:“那个悲恋湖就那么可怕吗?”   “去不得啊!女侠你听我说,没什么事不要往西边去,那里有个恶鬼,会乱人心智还会吸人精魂,反正有去无回啊!”   “那个悲恋湖的来历是怎样的?”      “几百年前这里有一个女子遭到父母反对而无法与心爱男子结成连理,就投湖自杀,那一瞬湖水顿成血红之色。每到月圆之夜,湖水一定会变成血红!此后,凡事深夜路过这里的路人,都会被厉鬼拖下湖底。久而久之,这个湖怨气很重,就被叫做‘悲恋湖’。”   但我要去西边,还真不能绕过这个湖。于是,我别了店家,走到了这个湖边。      悲恋湖,凄美诡谲的名字。可惜怨气深重,冷森逼人,草丛瑟瑟划着我的裙裾,我似乎能感觉到周围有某种飘忽的声音,似在低叹,又似在呢喃。   此处必有妖孽。我握紧手中的红玉双剑,已经走到了传说中那一汪恐怖诡异的湖水边。   红玉剑似乎发出了嘶鸣,剑气大动。似乎有一张恶战在整装待发。   抬头处,一轮银白色大圆月。今夜,是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合该有事。   魔界阴司多有妖灵出没,而凡人的心智也最容易在这种时候迷失心智。   一阵哀怨凄婉的歌声在湖底响起:“此情悦兮,与君相知。风烈雨晖,与君别离。悲哉我心,恋之不得。求之不得,无以解忧。山若无情,何以碧水绕?水若无情,何以久长流?君若无情,何以知我意……”   如泣如诉的歌声,暗含妖异之气。我抽出红玉剑,紧紧握住。      湖波在清冷月色下涟涟起伏,并发出哗哗的水声。骤然,一个巨浪打起,一阵尖利得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响起,一阵浓浓黑雾也随着这笑声涌来。   水花溅来,我急忙抽出双剑交叉挡在头顶。   那妖怪是一个非男非女的怪物。它梳着高高发髻,双眼紫红色,血色双唇在月色下诡谲可怖。黑雾在它身体周围缭绕,骇人的阴邪之气让我浑身暗暗发颤。   此妖孽法力一定深厚,而我,未必是它的对手。   它似乎嗅出了我身体的气息,笑问:“你是……剑灵?”      我大声喝道:“正是!今晚我路过此地,断不能由你再残害无辜!我今晚定要除了你!”   妖孽哈哈大笑:“区区一个剑灵,何以奈何得了我?我是‘智魅’,而那个‘魇魅’是我的同门师兄,我师哥会潜入别人噩梦乱人心智毁人精神,而我就擅长看破人的欲念和渴望,从而扰乱人的心智,摧毁人的意念!呵呵呵,剑灵姑娘,你可知那些路人为何会死么是因为他们没有抛下欲念啊,可由不得我!你看这繁华世间,除非得道修仙之人,又有几人窥得破?不都是困于七情六欲之中?哈哈,我不过是助他们一臂之力,让他们早些脱离苦海罢了!”      我冷笑道:“借口!妖孽住口,先尝我一剑再说!”   智魅却死死盯着我,笑容阴寒:“这位姑娘,你那么美,不如让我看看你内心渴望如何?”   它说完就一挥袖,一道暗紫色光芒直直射向我,我一个闪身躲开。   智魅哈哈大笑起来:“好身手!不愧是千古剑灵!不过,我今晚就看中你了!我要好好看看你内心有什么欲念!”      我单足点地跃起,飞身举起双剑直直刺向智魅。   不管怎样,如若能伤到此妖孽的一只手臂都好,起码能暂时保住一方百姓安宁。智魅却在湖面兴起风浪,一阵水花溅起,打湿了我的双眼。      就在我失去警觉的时候,一道暗红色的光芒直直刺向我的心口,辣辣的灼痛只钻我心,我大叫一声,直觉浑身乏力就从半空落下。   我转了两圈方才站稳,但气息开始紊乱,视线开始模糊,眩晕也随之袭来。   我这是怎么了?      智魅放慢语速,笑得诡异至极:“俊俏姑娘啊,你那么美,一定有心上人吧?不如让我好好看看你内心渴望之事吧?哈哈!”   而此刻,黑色夜空中有一道蓝白色光团罩来。这道光芒带着凛冽的剑气,大气浩然,顷刻照亮了悲恋湖阴森的上空。   一个冷硬的声音在半空响起:“妖孽住手!”   而那妖怪眼睛一痛,就叫了一声:“谁啊?”      是紫胤冷傲的声音响起:“智魅!吾今晚不打算放过你!”   是紫胤!真的是他?他不是在外面找冶剑的矿石吗?怎么会来此处找我?   而我越来越感到难受了,就用手牢牢按着心口位置。那里边,似乎有某个东西在疯狂地挠抓这我的心肺。   似乎想狠命掏出一些东西来。      智魅本来闭着眼睛,被紫胤惊扰后极为不悦睁开眼睛骂道:“原来是个臭道士啊!我呸,你来凑什么热闹!”   紫胤已经从天而降到了我身边,凌厉目光扫了扫我,冷冷说道,“古钧觉察到你应该有事,于是我便抄道前来,谁知你竟真的身犯险境。”   同是剑灵,我和古钧总能相互感应。   紫胤复又加重语气,“以后,凡事切勿鲁莽!”   “是!主人所言极是!这次是我轻率行事了!”      我马上要找个地方坐下调息才对,否则我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浑身犹如火烧,神志也开始紊乱,五官也渐渐迟钝无明。   而紫胤那威慑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智魅!你作恶多端,伤及无辜,吾今日必须除了你!”      而智魅瞧了几眼紫胤,叫起来:“等等?这不是慕容紫英吗?哟,现在修成仙身还真是有模有样了呢!当初我幻化成箭猪,你斩伤我一只腿,耗费了我上百年的修为!我还等着找你报仇呢!啧啧,你不会是因为那个小姑娘死了太伤心了才去修仙的吧?可惜啊人家看上的人不是你啊哈哈哈!”   慕容紫英?紫胤以前的名字吗?   他,曾经还有过心中恋慕之人?      我心底陡然一阵酸楚,合上眼睛,竟被那个潜入的魔灵看准机会,就更加猖狂吞噬我的心智,我觉得更难受了,就咬着牙跪了下去,目光呆滞地看着一切。   而智魅叫道:“慕容……不,还是叫你紫胤吧!你是这美丽姑娘的主人是不是?你猜她最大的欲念是什么吗?刚我全看到了,说与你听如何?”   我已经倚靠一棵树下打坐,闭眼调息,以便不让体内恶灵邪气继续入侵我心智。   智魅的笑声猖獗肆意,犹如万箭穿心:“紫胤仙人,她最大心愿竟然是想与你结为连理啊!这叫什么事啊!一个剑灵居然没有抛下内心欲念,还看中了你这个地仙!哎呀呀笑死我了!”   而紫胤就在这时候挥起了剑飞身至半空,冷喝一声:“妖孽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师尊和红玉这对真的是冷门CP,文文几乎没人看的样子。。。      ☆、多情总被无情伤   智魅的话让我心神顿时大乱,近乎崩溃。   又痛又乱,又急又羞。   那竟然是我内心最大的欲念吗那深埋于我心底的竟然是和紫胤长相厮守吗?   莫非那真的是我一直未敢启齿但却真实存在的事?   我爱上了紫胤,原来早就这样。   紫胤他竟然知道了,他会如何做?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四周一阵寂静。      迷迷糊糊中,我又听到耳边是一个尖利的声音:“你这样的剑灵,他真的会留你?”   在我心口疯狂窜动的那个魔灵开始肆无忌惮,进一步吞噬着我的心智。   我眼前突然响起脚步声,就抬起头睁开眼。   是紫胤站在我面前。他目光寒彻如冰,坚硬如铁。   他低头俯视我,语调冰冷直刺我心:“你身为剑灵,居然私念未净!你有何资格做我的剑灵?我清修多年,莫非一代清名就毁于你处?我今日定要亲手斩你于剑下!”   说罢,他一手举起长剑,朝我头顶劈了下来……      我绝望地大喊起来:“主人!不要!不要啊……”   但紫胤依旧不为所动,深情冷肃,目光更是冷狠绝情。   我看着头顶那就要落下的利剑,再次哭喊起来:“紫胤!紫胤!不要……不要!”   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冰冷,从未有过的绝望。      在他的剑劈下之时,我快速一转身闪开,举起自己手中的红玉剑,朝那个冷硬绝情的男人含泪笑道:“我、我自己了结,无需你动手!”   内心那个魔灵狰狞大笑:“你该死!你就该死!没见过你那么没用的剑灵!”      是的,我孽念未除,流连爱恨,我一个剑灵爱上了自己的主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我不配留在他身边。   还不如我自己了结最好。   我举起红玉剑直直刺向我自己的心脏。只要能刺死我体内的魔灵,丢了我的性命也没所谓,我要与它共同覆灭!      然而一道蓝光劈了过来,将我手中的红玉剑弹了出去,我整个人也往后退了一大步,重重摔在地上。   倒下那一刻我这才听到紫胤焦急的叫喊:“红玉!休要被他控制!”   就在我再次合上眼睛之前,我看到紫胤高高举剑,气势磅礴的剑气像漩涡一般转动盘旋,然后无数蓝色利剑如雨点落下,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光色屏障。   我知道,这叫空明幻虚。   在尚不知战况如何之下,我还是虚弱地合上了眼。      =====================      迷糊之间,我浑身疲软乏力,好像被人轻轻揽起,然后再轻轻被安放在某处。   我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梦境之中。   庆枫部落映霞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血淋淋的尸体,处处房屋都烧着了火。而每家每户的屋梁上,都吊着女人身穿红衣的尸体……   我无助地放声痛哭,最后哭得喉咙嘶哑,就倒在冰冷的地上昏迷过去。醒来之后,我看到眼前一片火海。熊熊烈火,吞噬着我的肉身。   这是一个密封的练剑熔炉,而我就被关在这里,等待魂魄和肉身分离,被铸进剑里。      我甚至听到了我的肌肤被火苗烧得呲呲发响的声音。   撕裂的痛让我忍不住放声大喊:“痛,好痛!火!火!”   我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很想抓住些什么以减轻痛苦。我好像拽到了一个人的衣袖,他的衣袖好宽。   一个男人声音轻轻响起:“没事的……”   听到这个声音,我竟然真的不怕了。      之后,我感到我背部有一股真气缓缓灌入,让我原先的痛楚感觉减少了许多。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嘴里含含糊糊地低唤:“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他会赶我走吗?他知道我内心那些不能见光的私心杂念,他会赶我走吗?   我一直紧紧拽着一个人的袖子不放松,丝毫都不愿放松,那衣袖里的气息,让我紊乱的心倍感安定。   我知道,那是来自他的味道。   迷迷糊糊地,我不听驱使般地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是的,我抓住了他的手。   我感觉到那只手似乎在我的手掌中颤动了一下,却没有抽回去。他的手,温暖无比,却有些粗糙。      我的眼泪不听使唤地落下,深深喊出声来:“紫胤……紫胤……你别赶我走!我确实是思慕你,可是……可是我也没办法……你莫要怪我……对不起!对不起!”   那只手没有抽回去,而是一直牢牢被我握着,直至一夜过去。   期间,我隐约听到一声声幽幽叹息。      =================      []待我再次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是翌日晌午了。   原来我是躺在一间客栈的客房里。一眼望去,红玉双剑就放在床头枕边。   我一时鲁莽去对付智魅,接过反中了它计,被它所伤,乱了心智,才差点酿成大错。   但智魅已然将我内心深处的欲念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当着紫胤的面一一公布。      他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到呢?   呵呵,罢了罢了。也许,我待在他身边的时日也不多了。出了这等事,难道堂堂紫胤真人会留我在身边?   他静心潜修多年,历经两劫方才修成仙身,自然是早已抛却了一切红尘杂念和爱恨情愁,又岂会留我一个心存杂念的剑灵在身边?   我不配做他的剑灵。错不在他,错在我。我需要主动认错,祈求他的宽恕。      坐起身后,却还感到头部沉重身子虚浮,就不敢贸然下床。这时,木门被推开,紫胤走了进来。   我一时慌乱,低低喊了句:“主人!”   依旧是清清淡淡的一句:“醒了?”   我低下头,先道谢再说:“红玉谢谢主人救命之恩!若不是主人手快,红玉怕要铸成大错!”   如若不是他当初救下我,我恐怕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你非自轻自贱之人,昨夜你是被智魅摧毁心智才使然。你中了它的‘透心蛊’,那蛊潜入你心智深处,窥看你内心隐藏的欲念和秘密。而昨晚时间紧迫,我只将智魅打伤逼他回了魔界。”   虽然紫胤说的轻淡无比,但我却重新羞愧难当。   我对他动了情心,起了冒犯之意,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      想起昨晚他用自身的修为救我,我泪眼涟涟,“昨晚主人替我传输真气帮我元神恢复,我还需再次感谢主人……”   他却轻轻闭眼,神色淡倦:“不必多言!你……好生调养,尤其要养心!”   他的意思是,我内心杂尘太多。   我忍着眼中灼热,只得跪下:“红玉有错!不该有僭越之念,我杂念未除,没有放下红尘爱恨,还请主人降罪!”   紫胤却一抬手冷声说:“昨夜之事,无需再提,权当没有发生即可!”      他神色冷肃,语气坚决,不容反驳。   虽然当初幻境里那个冷酷无情的他是假的,但现实中的他也依旧没有一丝温度。   是的,没有发生,没有发生。      我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颤声说道:“谢主人!遵命!”   在我越来越迷糊的视线中,他步出了房门。   他始终是我无法逾越的那道高峰。永远的,那么遥不可及。   我确实不该再这样沦陷痴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高兴炸出了一个潜水党!      喜欢师尊的妹纸在哪里啊?出来吼一声呗!   ☆、师徒恩义天墉情   回到天墉城后,我一直在剑内沉睡休养。   可惜,我无法安眠。一闭上眼,我总会想起那晚被智魅所伤而迷失意志的一幕。   而紫胤权当任何事都没发生过那般。淡然,清冷,犹如冰山雪峰。   那晚在小客栈里,我明明是握着他的手过了一夜,他也明明没有抽回手。可是,为何他可以选择遗忘得如此彻底、如此干净?      太上忘情,无欲无求,无嗔无喜,无牵无挂。或许他的心真的不会再有任何柔软。   可是,智魅曾言,当年他喜欢过一个小姑娘,可惜那个女子爱上了他人。   既然如此,他真的做到了忘情、无情?看破、看淡了?   我的思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凌乱中,反复煎熬。      一夜,我在剑阁看到了古钧。   他问我:“好些了?”   我浅浅一笑:“好多了。”   “这些日是门派长老会议,所以主人比较忙碌。”古钧好像猜得到我心思。   这个木讷沉闷的人,其实心底洞悉明亮。   我苦笑:“嗯。我知道了。我也无其他事烦扰他。”   纵使想再多望多看他一眼,但又能如何?我,还有何种资格继续多待在他身边一下?   可古钧却神情复杂地说:“但主人一个时辰后要见你。就在剑阁里,你稍候吧!”   我心头微震:“谢谢转告。”   古钧没再言语,而是化成一道青光消失,回到剑里去了。      我独自一人在此地等待那个人的出现。   一时辰,竟好像经历了千年之久。   无端的孤寂无助,让我感到时间都已经凝结。   他终于来了,剑阁里的烛火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剑气,都轻轻曳动。   我盈盈下拜:“红玉拜见主人。”   “身体好些了?”依旧是无波无澜的声调。   “谢主人挂心,已好了七八成。”      瞬间四周静穆。紫胤转身,似乎在思量着什么,随后清冷说道:“今晚起你回到剑中静心休养,无需出来。你私念甚杂,牵挂太多,只怕不利于修炼。既然来到天墉城这般钟灵毓秀的清修之地,更改抛下尘世杂念,浮生爱恨。你再这般下去,定会被心魔所扰。望你诚心悔改,清心除孽。”   他认定我是错的了,因为我心思太杂,一来害了我自己,二来也一定会影响他的修行。   “主人的意思,红玉是很明白了。”我低头欠身。   “痴儿……”他似在低叹,又更像在自言自语。      我目中含泪:“主人不必担心红玉!我必定不会打扰主人清修,更不会影响主人来之不易的修为!只是……”   我顿感一阵激潮在胸中涌动,就接着往下:“主人也未必做得到忘情无情绝情吧?如若是此,主人那晚岂会让红玉紧紧抓住你的手……”   我又一次不理智了。   紫胤眸色略变,然后狠狠一甩宽宽衣袖,冷声道:“再胡言乱语,我必定赶你出天墉城或将你封于剑中,永世不得出来!”   虽则他声调不高,但我却感觉到了他的动怒。   他是仙人,无情无绪洒脱飘逸,喜怒哀乐控制自如。本不会轻易动怒,但是他还是被我一番话击中。   呵呵,他真的窥破了?      他曾经的那一念情动,那个她,那个爱上了别人的她呢   我不知道是痛话还是气话:“哈哈哈,原来执剑长老紫胤真人也会动怒啊?好,红玉僭越了,冒犯了,还望主人赎罪!红玉谨遵主人教诲,做到清心笃静,无欲无求,忘却爱恨,也可以和主人一样忘情、无情、绝情。”   然后,我第一次没有和他辞别,而是选择了大步走出了剑阁。      此后,我一直在剑中休养静息。   但心底那飘渺无痕的情念,又岂能说断就断?      紫胤,这个名字犹如一味毒药,深深灌入了我心魂深处,左右着我的所有灵识和情绪。   我在黑暗中煎熬着我自己才知道的痛苦,没人知道。   岁月飞逝,韶光难追。我和紫胤就这样僵持着,他从未召唤过我,仿若我已不复存在,而我也一直在剑内沉睡,即使醒了也只去剑阁逗留片刻,不会刻意去打听他的消息。   这种沉闷得令人窒息的日子,终于被紫胤从南疆捡回来的一个叫百里屠苏的孩子打破了。   那孩子打从被他捡回来后似乎就没让他省过心。我听古钧偶尔提及,那个叫屠苏的孩子,身体里一直有一股邪恶的煞气,严重时会侵蚀他的意志。他的家乡叫乌蒙灵谷,当初那地方遭到灭族屠杀,只剩下他幸存下来。紫胤将他捡回昆仑山时,他还一直昏迷未醒。   而我又听到另一件事,就是一把上古凶剑——焚寂古剑。      身为剑灵,我倒是听说过这把古剑。据说此剑当初被铸入了上古仙灵太子长琴的一缕魂魄。   那剑发着火红血光,剑气凶险且充满怨邪,但是,这把剑为何跟一个七岁的孩童扯上关系?   或许,这就是屠苏命定的一劫。所谓劫数,正是如此。   后来我才知道,屠苏真是个命苦之人。      以致我经过再数个百年后再忆起屠苏和焚寂剑之事,仍是心意难平静,一抹怅然绕上心头。   眉心间有一粒小小朱砂痣的小屠苏是紫胤的第二个弟子,而他的首徒叫陵越,是他之前在一个闹瘟疫的村子捡的孩子。那孩子生性沉寂严肃,跟紫胤倒是十分相似,难怪总有不少弟子说:陵越师兄简直就是另一个执剑长老。   我终于听到有人叫紫胤做师尊了。   相比起陵越的呆板严肃,小屠苏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更加灵活可爱。我总会远远倚靠在练剑平台另一处柱子边,看着那师徒三人练剑。   紫胤真真是个严厉师尊,反正我是从未见到他在两个徒儿面前展颜笑过。   冰山脸!我心里暗暗苦笑。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两个孩子天资聪颖,悟性极强。陵越人品高洁正派,大有紫胤风骨。而屠苏则灵巧聪敏,颇能吃苦。所以,两人深得紫胤喜爱。   从此,我好像在紫胤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里瞥见到了一抹柔情。      可是有一日,不晓得屠苏那娃子犯了什么错,居然被紫胤狠狠训了一顿,禁止他练剑一天。   陵越和屠苏的住处就在紫胤住处的南厢,师徒三人起居几乎是一致的。而屠苏被罚之后,就在卧室里。   我从剑阁悄悄走出来,迈着最轻最轻的脚步走到屠苏卧室外面,透过窗纱往里面看。   那孩子正躺在榻上,背朝房门。听说,这孩子因为被师尊责罚了而自觉不愿进食。   这孩子,还真是倔强得很!   我趁孩子睡着了,就轻轻潜入房中,从干净的手帕里掏出一大个包子放在他枕头边。      毕竟是小孩子,饿了一整天不难受才怪?我坐在床沿,看着孩子恬静的小圆脸苦笑着。   屠苏睫毛浓密,鼻梁笔挺,一张方形脸英气十分。我忍不住伸出手,温柔地替他盖好被子。   我静静坐着,并未意识到有人进来。   紫胤低沉寒冽的声音响起:“你为何在?”   我急忙站起欠身行礼:“主人!”   紫胤眼尖,一下子瞥见了枕边的包子。   “我……我只是不想让孩子饿着。”我少不了急忙解释。      紫胤却并无愤怒,而是蹙眉点头:“这孩子……生性倔强!我并未罚他不许吃饭,他自己一意孤行。小小年纪心性如此孤傲,恐非好事。”   我看了看沉睡中的屠苏,轻声说:“孩子秉性聪明,是个练剑奇才,假以时日,绝对是另外一个你。至于性情孤傲,应该加以磨练扶正便可。”   紫胤轻轻颔首,轻叹:“希望如此!这孩子……实在可怜得很。父母双亡,身负煞气,甚至常年受此折磨。”   他又走到床边,伸手慢慢理了理屠苏乱了的鬓发。他的动作很温柔,就像一个父亲生怕惊扰睡梦中的孩儿。我心头微颤,久久望着他,多少有些出神。      距离那次在剑阁我不曾辞别他就负气离开,已经有好几年了。这几年内,我和他总共说话不超过十句。   原来,我们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却如天涯。   心内的那份灼热执念,似乎也在渐渐冷却。   我心绪一乱,就福了福身,“红玉告退!”   “红玉!”男人突然唤住我。      我回头,抬首望着他。   他也望向我,似乎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日后在不被屠苏发现之情况下,多照看着他。他日这孩子如有意外或者离开,你就跟着他。”   他好像已经预测到了什么,也许,是他太了解他自己的爱徒。   “一定!”我深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天墉三宝出现了!喜欢三宝的妹纸要收藏文文啊,谢了!么么!   大西轰什么的我最喜欢了!会有他出场哦!   ☆、漫漫路   因为屠苏,修行多年的紫胤第一次受重伤。   那孩子被魇魅所入侵梦境,命在旦夕。紫胤救徒心切,就不惜以魂身分离的“魇镇术”救他。   他的神魂进入屠苏的噩梦之中与那个魇魅作战。   那晚,寒月高照,凉风刺骨。在密室门外,我在门背某处静静等待。而院子之外,是各位焦心等待的长老。   我心里焦灼万分,既是担心紫胤,也为担心屠苏。      “魇镇术”异常危险,一旦做不到意念专注全神贯注,就会功亏一篑反被梦魔所伤。   但是,为了爱徒,那个人仍是选择了那样做。   也不知过了多久,密室那扇门终于打开。紫胤高挺的身影徐徐走了出来。他步履沉缓,显得万般疲惫。   虽然我站立的位置十分隐蔽,但他竟然还是侧头极快地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却似乎万分复杂。我一时讶异,无法读懂。   他冷峻的脸颊比往日都苍白几分,宽宽的额头上布满密集汗珠,而唇边竟然还淌着乌黑色的鲜血,我心底一抽,不禁低唤一句:“主人!你……”      他轻轻摇摇手,然后走向院子。而那边等待已久的诸位长老都纷纷上前急切问询。   我听到紫胤那低沉而疲倦的声音响起:“已经成功。”   戒律长老急忙问:“但是,紫胤长老你好像脸色不佳啊?是否被那妖物所伤?”   而那男人却云淡风轻地说:“无妨!紫胤只需闭关静修一些时日便可!”   那晚后,天墉城上下都知道一件事:紫胤真人不惜用“魇镇术”冒着极大危险救下爱徒屠苏。   那孩子得救,而紫胤真人却因为身中煞气受了重伤,不得不入密室闭关调养。   虽然我自从来到紫胤身边之后也偶然遇到过他闭关,但像此次因受伤而闭关还是第一次。      这次他闭关了很久。   他闭关的日子里,我的日子过得沉闷阴郁,只得又回剑中沉睡。   显然,紫胤没有逃过那“煞”字一劫。但是,那晚他救完屠苏步出密室门望着我的那道目光,究竟意味着为何?   那道目光,似乎蕴含着一些话语。   可惜我无从猜测了。      ==================   这一觉我沉睡了许久。   若不是古钧将我突然唤醒,我怕是要再长睡一些时段。   沉睡无识,不仅可以无知无觉,亦能做到不知忧愁,何为爱何为恨,都已经毫无觉察。   古钧的语气是鲜有的急切:“红玉,你下山去寻找百里屠苏吧!他好像出事了。主人闭关未出,再这样百里屠苏会出事的!”   虽然我一直沉睡,但在之前我倒也听说,最近天墉城发生诸多怪异之事,都无法用常理推断。   只怕,万事皆在某一人掌握之中。但那人是谁?究竟有何目的?真真难以猜测。   “戒律长老的弟子肇临暴毙,疑为百里屠苏所杀。所以,百里屠苏私自下山去了。”古钧的话让我暗惊。   肇临死了?这孩子是戒律长老的小徒弟,为人良善单纯,为何这般死于非命!      我相信那屠苏孩子的为人品行,绝对不会杀害同门师弟,此事必定另有内情。   我陡然想起某人曾经对我说过:他日这孩子如有意外或者离开,你就跟着他。   我没任何犹豫,回去取了红玉剑,简单打点了一下就下了天墉城,离开了昆仑山。   而紫胤仍在闭关疗伤中。   带着对深深的眷恋和思念,我上路了。      ====================      一路上我不辞辛劳,终于有了屠苏的消息。   从白雪皑皑的昆仑山来到姹紫嫣红、春雨如酥的江南,我呼吸到了一股全新的空气。      一路上,从琴川到江都,我认识了逃婚的方兰生。这个公子哥俊美秀雅,絮絮叨叨的却也不令人反感。   但他一开口就叫我“女妖怪”,我当初还是蛮想揍他一顿的。但发现他那人还一副侠义心肠,我便也越来越觉得他有趣,就唤他做“猴儿”。于是我俩就总是“女妖怪”,“猴儿”的叫来叫去。   我终于找到了屠苏。他当然不知晓我真实身份,因为我牢记紫胤曾经的嘱咐,要在不被人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照看他。   另外,我还结识了一心一意追随屠苏的少女风晴雪。我与这美丽的女孩十分投缘。因为,我看到了她清澈眼眸中的那股执着。   那是情愿追随一个人到天涯海角都不愿放弃的执着。      还有活泼可爱的小狐狸襄铃妹妹。   也许是我活得较为长久,还有也许我在心中正在被一份情愁困扰。一路上,我不难觉察到,几个少年男女之间,一股酸涩却美好的爱情正弥漫期间。   晴雪对屠苏一片情深,而襄铃儿看着屠苏的目光也暗含恋慕。但是,那个兰生猴儿也对襄铃儿情有独钟。   做普通人其实真好,可以肆意热烈地去爱,也可以狂放张扬地去恨。   爱着,真好啊。      随着越来越深入了解屠苏其人,我终于感觉到,昔日昆仑山上那个倔强的孩童,已长成了更加果敢决绝的少年郎。   但是,我总觉得他有一股心事挥之不去。   后来我才意识到,他身上背负和承受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多。有些东西,其实本不应该由他去承受,但是,他命该如此。      我一路上悉心守护着他,一直是他忠实的追随者和引路人,甚至我渐渐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一个弟弟。我越来越喜欢与这孩子呆在一起,不仅喜欢他身上那股大气凛然。更是因为,我觉得,他身上总弥漫着那人的气息。   真的很像。一样的清寂,一样的沉默,也一样的难以揣摩。   我想紫胤了,虽然那种淡淡的惆怅总在啃噬我。但想到我能为他做他想做的事,我又感到欣喜。   原来,屠苏最放不下的,就是他幼年经历的惨痛往事。族人被灭,母亲韩休宁惨死。而那把上古凶剑焚寂剑,似乎就是事情根源。   这孩子说:“我想找到重生之法,复活我娘亲。”   这是他的梦想。      但路上我总有但有担忧之事,那就是那个叫欧阳少恭的翩翩公子。   温润如玉,气质如兰。但是,当我第一次接触他时,总有种异样感觉。   身为剑灵,在某些方面的直觉总会来得比凡人敏锐些。这个少恭,应该不是平凡人类。   他看似温净的目光下,似乎总掩盖着一股疯狂的暗涛,随时都可以翻起滔天怒浪。   所有人包括屠苏都很相信此人,相信他可以实现一切,通过玉横找到重生复活之法。      少恭炼制了一种“簌魂丹”给屠苏亡故的母亲韩休宁服下。但之后的情况证明,韩休宁只能在夜晚聚成人形,白昼时分遇到阳光就会化为一道白色光斑,灰飞烟灭。   我记得之前在古籍上看过,这应该是一种叫“焦冥”的蛊虫。这种虫子会让人白天形散化为粉末,夜晚又重新聚回人形。所以,聚成的人身无情无绪,无思无想,实则是一副活尸而已。   历经千辛万苦却只换来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屠苏近乎崩溃。在乌蒙灵谷的阳光下,他绝望地伸出双手试图拥抱母亲,但她还是消失成了一道白色光斑。   现实总是残酷的。我耐心地劝慰屠苏,并告诉了他真相,就是关于“焦冥”的事。   屠苏乌黑的眸子闪了一闪,随即陷入空洞。      他终于调动煞气亲手毁掉了“焦冥”母亲。爱和思念,全都在那袅袅升起的黑烟中消逝殆尽。   他,还是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人。失而复得,比从未拥有过更令人心碎。与其曾在自己手掌中却握不住留不住,还不如一从头就不曾拥有过。我心里如是想。   我们埋葬了乌蒙灵谷的族人尸体后,屠苏的情绪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下一站是红叶湖,那里有个美丽的地方叫紫榕林。榕树郁郁苍苍,直遮天日。假如不是心内怀着沉重心事,这处倒真是个游玩的好地方。   听说,这里是屠苏小时候还叫韩云溪的时候,和还是个小狐狸的襄铃的初遇之地。   忆起往事,小铃儿粉扑扑的小脸上泛起红霞,可惜屠苏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沉闷样子。   确实,他无法开心起来。      但是,我们欣赏美景的心情极快被前来抓拿屠苏归山的陵端一行人打破了。   陵端是戒律长老的弟子,我虽未和他有过任何接触,但也听闻过此人个性飞扬跋扈,喜欢欺凌弱小。   这家伙竟为了逼迫屠苏,就使出“离火之阵”烧了一大片榕树林。眼看火势高涨,大有蔓延的迹象! 作者有话要说:  紫榕林大火情节。   ☆、背水一战   屠苏被陵端激怒,只好出手和他比试。可惜,陵端哪里是对手?没过几招就倒地了。   我蓦地发现,持剑的屠苏,跟某人酷似。他眼内的笃定和强悍,简直一模一样。   手下败将陵端却拒绝撤火,眼见着一大片榕树林都要淹没在熊熊火海之中。      离火之阵是天墉城戒律长老的阵法,一般人是无法解除的。我们一行人看了都心惊胆战,束手无策。小铃儿更是担心她的树爷爷有危险,就抽噎起来。   陵端开始侮辱挑衅之能事,对着屠苏破口大骂:“屠苏你这个怪物!就凭你莫名得了执剑长老的赏识,被收入他门下?我看他是不是鬼迷了心窍!”   被人辱骂最敬爱的师尊,屠苏的情绪再次爆发,眼睛开始血红,身体散发着黑色的煞气!      这个时刻,究竟如何是好?到底是谁才可力挽狂澜?   我的心底开始千呼万唤那个人出现。   就在我合上眼祈祷之际,天际陡然闪现一道蓝色光团。凛冽的剑气贯穿了整个紫榕林,而那道耀眼的光芒,也让我心头猛然一颤。   这是多么霸气凛然的剑阵,一定是他来了。      顷刻间,整个紫榕林的大火被无数冰蓝色的光点覆盖,似乎是倾盆大雨一般,硬是将一阵茫茫火海迅速浇灭。   而在火焰熄灭之时,一道蓝白色的俊逸身影翩然而降。   银发齐腰,身姿挺秀,衣袖飘逸。他,似乎每一处都带着光,耀眼清越,夺去了包括我在内全部人的目光。   屠苏见到师尊出现,立刻下拜:“弟子拜见师尊!”      将心内翻滚的思恋压在最底下,我上前一步,跪下行礼,用最清甜的声音恭迎他:“红玉拜见主人!”   身边一干人都大为震惊。因为我真正身份终于在他们眼前揭晓。   他们万万没想到,我这个一路上守护他们、为他们出谋献策的大姐姐,竟然是这个白发仙人的人。   紫胤的目光快速掠了我一眼,然后落到那跪在地上的那孩子身上,语调不怒自威:“何以私自离山?”然后又加上一句,“不识轻重!远离昆仑清气,凶煞难抑,若为师方才不及赶到,莫非你真要令同门血溅当场?”   原来,是芙蕖硬闯入紫胤闭关之地,才让他惊闻屠苏下山一事。      见到屠苏煞气发作神志不稳,紫胤已经难掩心痛和怒气。他命令爱徒随自己回去稳住煞气,但是,屠苏那倔强的孩子一口拒绝,众人惊愕。   “若回天墉城,又当如何?封印解开,三日后弟子便魂飞魄散?封印不解,弟子于门派中苟延残喘,直至迷失心智,变为疯狂?   ”屠苏反问自己高高在上的师尊。   这孩子,这般心性,这般觉悟,这般执念!   我颇为担心地悄悄望向紫胤。      随后师徒二人又谈及封印一事。当屠苏提到即使封印解除,他不到三天就魂飞魄散却也心无怨怼,好过行尸走肉过着这般日子时,我觉察到了紫胤脸上漫过一抹从未见过的伤感。   也许,从未预想过,这个孩子会有这样执着的想法和宽大的胸襟。   屠苏接下来的话掷地有声,让我也浑身一颤:“不在乎活得长久,只求按照自己心意而活!”   按照心意而活,心无怨怼。这确实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但是,种种无奈,重重苦难,又岂能让我们随心意而活?   紫胤已经从愤怒演变成极致的心痛。他闭目片刻,一抹隐痛就要裂开在他紧绷的表情中。   放手随屠苏去,就等于随时失去这个孩子的性命。倘若不放,又当如何?   他前所未有地陷入两难。      僵持难下之际,紫胤陡然用伤感怅然的低沉声音悠悠说道:“为师,曾有一位挚友,亦是无论如何都要依照自己心意而活,不论经历百折千磨,世间种种苦难,仍让一往无前,从不言悔。你的性子,分明与他并不相同,但这处却颇为相似……”   他言罢,抬首将目光投向远处云霞绮丽的天际。   我心底一阵涌动,无奈之下又有种哀戚。      那男人突又发自内心地慨叹:“也罢,清修多年,或许真正窥不破的人反倒是我!”   我讶异地侧头,深深望向他的侧影。   他,终承认了他未有窥破,未有放下。   我心陷入更大伤感中。为他,为屠苏,也为自己。   最后,紫胤将目光落到我身上,似是恳求,又像是嘱托:“你且留下,照看屠苏。”   原来,他仍是没有带我一起走到意愿。   也罢,我早已经习惯了他不需要我。      =================   紫胤终于带着未能劝服屠苏的遗憾和难舍离去了。而我的身份,也终于彻底揭晓在那帮小孩子眼前。而方兰生心思细腻,看得出我很怕紫胤。   无爱亦无惧,无情亦无怯。面对那个人,我始终是无法心境平静如水。   在忘川蒿里,欧阳少恭终于闪现,也终于向众人道出了他的巨大秘密。      他的目标一直是屠苏。因为,他二人的魂魄合起来就是上古仙灵太子长琴。   我当初的怀疑果真化为现实!少恭就是背后那个操纵一切的人,不管是多年前乌蒙灵谷血流成河的惨案,还是肇临惨死一事,还有此后的焦冥,都是他一手策划。   甚至,连屠苏被魇魅所缠,都是他精心安排,其目的就是为了弄伤那个唯一可以保护屠苏的人——紫胤。而他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夺回那把封有上古仙灵魂魄太子长琴的焚寂剑,从而寻回属于自己另一半魂魄。      只是没承想,强大如紫胤者,竟然真的会被魇魅击中了弱点,造成重伤。更是不知,他心中的弱点究竟何在?   少恭试图将他和爱人巽芳公主生活的故地——蓬莱仙岛重新建立,推出东海。而这个地方,曾经遭遇一场惊世天灾,死去的人就有他至爱之人巽芳。   而蓬莱重出,必定引起天地动乱,三界震动。   而唯一可以阻止这一切的,似乎只有屠苏去背水一战了。      他想好了,试图回去天墉城解开焚寂封印。全部人都震惊不已,晴雪更是哀伤且担心,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苏苏,难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但是,无奈屠苏心意已决。他说过,要依照自己心意而活,永不言悔。   我望向他坚定的脸,笑了笑:“百里公子,若是决意回去,红玉必相随!”      “红玉姐,这路上你最为支持我,我……我也很高兴你能这样做。谢谢你。”这孩子也难得浅笑,露出十分好看的一排雪白牙齿。   难怪晴雪妹子对他充满倾慕,这孩子确实惹人喜爱,也令人钦佩。      终是回到了白雪皑皑、高耸巍峨的昆仑。   屠苏终于说服他最敬畏的师尊,解除了身上的煞气封印。      但是,紫胤却在他即将离山之际拦住了他。他说,如若真的不想再留天墉城,就必须过他此一关。   屠苏被逼向师尊指剑。天墉城第一场惊天骇地的师徒大战,就此展开。   一时间昆仑山巅剑光大盛,霜天晓角,云残风涌,日月如晦。   我静静躲在剑阁一角,不敢舒畅呼吸。这一战,我不希望任何人赢。   因为我不想那两人任何一方都后悔。   最终,紫胤说了句:“此一战,紫胤真人阻不了百里屠苏,自行下山去吧!”   屠苏长跪不起,泪眼中望着师尊清冷孤绝的背影渐行渐远。      而我却遥遥望见了紫胤神情的无限落寞。他,被逼放手。   他成全了那孩子,让屠苏可以好好地、尽情地做自己,按照自己心意去活。   而紫胤心中的那份沉痛,却只有他自己一人独自吞咽。   我的泪水遮掩了双眼,我很想很想去叫住紫胤,但还是停驻了脚步。      后来,刚刚经历一战回来的古钧告诉我:“主人适才其实让了百里屠苏……没有用全力。”   我轻叹:“当然,如果用尽全力,屠苏绝对会输,亦只能永留天墉城!”   古钧又说:“百里屠苏他……他最后帮主人吸了煞!主人沉积在体内多年的煞气,终于消失了。”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伤痛,含泪哽咽:“屠苏他……真的是不容易!不枉主人疼他一场,实在令人可惊可叹!”      古钧低下头,又举起一对我从未见过的双剑给我说:“这是主人赠予你的双剑,名曰‘忘剑色空’,将伴你随赴苏蓬莱应战之用!”   我接过这双剑。忘剑,色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忘与不忘,全在一念。   他要我忘,他要我一切情念归为空。   他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冷硬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自处个别台词来源自单机游戏《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么么。   ☆、当真痴儿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个别台词出自原着游戏!特此声明!   我步履轻盈,再无半点犹疑,上前望着那不可侵犯的蓝白身影,说:“主人,我即将与屠苏同去蓬莱,待那事完了,我仍回昆仑。”   蓬莱一行凶险多变,我恐怕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将有些话一字一句讲给他听。   屠苏说,要按照自己心意去活,从不言悔。   我也要如此。不再退缩,不再犹疑。      男人衣袖随风曳动,并没有转身,沉沉说道:“数百年如白驹过隙,亦视日如年,你却依然窥不破吗?”   窥不破,窥得破,又将如何?   我只求心无悔恨,只需一往无前。   爱,其实跟任何人没有关系,包括你。      “红玉从来不求寻觅大道,也不求超凡入圣,仅仅思慕一人……何错之有?主人曾言,身为剑灵,早该抛却浮生爱恨。如今想来,我的确是窥不破,这世间种种情愁,我依然……放不下了、释怀不了。跟随于百里公子身边,见他许多时候心意果决、一往无前,心底亦十分钦佩,不由觉得,自己活得久了,反倒优柔寡断、患得患失起来……”   他其实早已知道,昔日那个在安陆洒脱率真的女子,似乎再也回不去原来模样。我已经因为他,变得这般优柔寡断、患得患失,喜忧无常。   紫胤脸上原有的清寂似乎被倏然融掉,但他仍是紧闭双唇。   风吹动我红色裙摆,我继续说:“其实,求而不得,求而既得,不过唯心而已。若能再次回到天墉城,之后千年万载,红玉仍有许多时日陪伴主人左右,已觉幸甚。”   我说完这番话,内心已是万丈波澜。      那份情愫,从未有过半分半毫的减轻。好像火苗越烧越烈,却再无熄灭之日。   但我却已经心境平静,不再期盼他任何的回应,亦不奢望他对我有任何的温存。   因为当我意识到,只要自己决定了一往无前,就不再畏惧,不再困扰。   我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狠狠甩袖斥责我,然而,这一次他却闭上眼睛,轻轻叹道:“当真痴儿……”   语气是我几乎没听过的温柔,好像是无奈,但又像是一种默许。      痴儿,他说我痴。好吧,就如此甚好。我独有我痴,你尚有你醒。奈何你阻止不了我,我也无法改变你。   我心内一阵释然,就上前说:“主人放眼望去,这山下滚滚红尘,又有几人不是痴傻无明?而换作红玉,倒宁可永远莫要窥得天道、莫要无爱无恨…… ”   紫胤良久无言,只是静默远眺那苍茫连绵的雪峰。夕阳瑰丽,将我一袭红裙和他的一身蓝袍都映照得出奇的绮丽。   我轻轻福身,“主人,我先告辞。”   今日之后,再无后悔。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说:“你还需陪他下山,还是去歇着吧!”   就在我转身之际,他又突然唤住我,“红玉。”   我这才意识到我泪眼模糊。   “保重!”他清旷好听的声音在风中传来。   =================================      蓬莱那一战后,一场稀世大火将蓬莱吞没。霎那间,一切都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屠苏借助焚寂威力,破了欧阳少恭的流霞归元,但自身却难以承受焚寂的凶险,而体力不支神魂溃散。   而欧阳少恭,也颓然倒在巽芳公主的怀中,含恨笑望苍天。   再多的执念,再多的不甘,最终融化在最爱之人温软的怀中。   我想,他最后总会明白的。   兰生、尹千觞……还有屠苏和晴雪。他们都被隔断在了一阵火帘之外。   在纷飞落下的火点和碎石中,虚弱的我趴在摇晃不断的地面上,而晴雪紧紧拥着奄奄一息的屠苏,低泣道:“苏苏,你醒醒啊!”   我放声大喊:“这里不安全!快走!”      但是,面临魂飞魄散的屠苏却坚决再次使用焚寂威力送我们去安全的地方。在我们毫无注意的情况下,一团强光将我们裹住,运送我们到了千里之外。   华美庄严的蓬莱大殿,热烈执着地燃烧着,就好比一切重建之前那一场天灾来临时候那般,顷刻在烟灰弥漫之中崩裂了。   而我却再也没再看到屠苏还有晴雪了。   我流着泪望向大殿覆没的方向,放声大喊:“屠苏……屠苏……你应一下我可好?”   “晴雪妹妹……你还在吗?”   没人回应我,我声音嘶哑,颓然跪在地上,眼泪再次无声落下。   好比千年前我目睹族人被屠杀的惨景,那种令人窒息的痛苦无法消绝一样。晴雪、屠苏,长时间的相处相伴,我已经把他们当作亲人。如今亲人离散,生死未卜,我无法不痛苦。   也许,再也没有见面的一日了。   远处火光继续浓烈闪耀,我却因为身体极度疲惫,神力大损而终于昏厥。   红玉古剑也被我无力扔下,当啷一声。剑身已经起了几道长长的裂痕。剑在人在,剑损人亡。具体来说,我会随着剑的损坏而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我醒来之后,也不知过了几天几夜,头顶星月昏暗,我离开了死寂的蓬莱废墟,腾翔朝西北而去。腾翔之术我很少用,除非时间紧急,因为会消耗一定内力。      但我不可以再等了。我回到了昆仑山,天墉城。那时候正是寂静星夜,我挑了剑阁后面的小山路上山。   我回来得非常隐蔽,没有人知道。我独自回到自己的住房,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头晕目眩袭来,心口一阵刺痛。   哇一口,一口鲜血竟被我吐了出来。   欧阳少恭是上古仙灵化身,所以蓬莱的毒火不是一般人所能抗衡得住,想必是那场战斗之后精力损耗,再加上红玉古剑受到仙灵毒火的侵熏而开始有裂痕,所以我感到元力大损,浑身发软,神志迷糊,就急忙躺下安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茫茫火海。火舌施虐,碎石纷落,到处都是一片火光和粉尘……      蓬莱。   而透过火幕,我看到了欧阳少恭满脸狂傲地逼视着脚下气息微弱的屠苏,手中握着利剑正欲刺入屠苏心脏:“百里屠苏!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红玉剑在我手中嘶鸣,我不能再有任何犹豫,就举起剑跃身而起,赶在欧阳少恭出手之前刺向他……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紫胤的爱徒。      就在这时我陡然感到眼前景象一颤,一个熟悉而高挑的身影在我面前闪动了一下。蓝白色衣袍,雪银色长发……   我做什么了?   我蓦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拿着红玉剑刺向了紫胤!   红玉剑正被他牢牢握在手中,虎口处是殷红色鲜血。幸而他反应敏捷无比,在我于噩梦中刺过去的时候迅速握住了剑,才没有伤及身体。   我一时慌乱无神,就急忙跃下床,慌乱地喊道:“主人你怎么会在?我……我竟然刺伤了你……”      这是他第一次擅自走进我的卧房。但我感到惊异的是,他为何得知我回来了?莫非又是古钧感应到了我的剑气?   而紫胤只是轻轻蹙眉,摇了摇那只没受伤的手,微笑道:“无妨!小伤而已。”   我心底一阵疾痛,就颤声说道:“主人,我没能保护好屠苏!还请主人降罪!”      紫胤脸色忧悒,但还是轻声说:“与尔无关,那是屠苏命中该有的一劫。你无需自责。”   而手上的血已经滴落在了蓝色道袍上,染成了绛红色。我急忙上前,也不顾什么男女忌讳,抓起他的手臂仔细看了看说:“我帮你包扎一下!”   “真的无妨!你无需挂心!”紫胤缩回手臂,语气坚决。   “我……”   紫胤那低沉的声音在昏暗的灯光中回荡:“何时回到昆仑?为何悄无声息,而且红玉剑剑气大损,莫非是收了很严重的损伤?”   他的声音,隐含一丝轻责,却也有一丝担忧。      莫非,是我听错了?他真的开始关心我了?   “红玉剑因为受到欧阳少恭的毒火侵蚀……剑身上有了裂痕。”我被他那道逼过来的目光压得有些无法透气。   紫胤却冷硬低喝:“那你很快魂飞魄散!”   我凄然一笑:“主人,或许是红玉命数如此,劫数已到,也并不强求什么了。”      反正我已经再次向挚爱之人表述过钟情,无悔更无怨,纵使魂魄消散灰飞烟灭,也没任何遗憾。   紫胤将手背到后面,将语气放软些许:“你先退回剑中。我已向掌教真人说明了你身份之事,亦会向他和诸位长老求助如何修复红玉古剑一事。其余事情,你无须担心,只需静养!”   他竟然向其他人公开了我剑灵身份之事?而且,他还打算借助别人的力量来修复红玉剑?   他真的在乎?   他继续说:“吾虽铸剑藏剑上百年,但却不擅长修复剑身裂痕一事。不过你无须担忧,我必定会将红玉剑复原,亦会让你元神恢复。”   虽然身体极度虚弱,但我仍是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既然如此,红玉谢主人!红玉能得到主人如此观照厚爱,实属万幸!”   我果然灵气大损,连退回剑中都觉得很费力气。进到剑中,我感觉剑气漏泄,浑身漂浮不安,心慌之下便运气调息。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将魂魄散灭。   ☆、以剑救剑   我心中默念紫胤的名字,带着一种心酸和眷恋,一遍又一遍念着。这个时候,他的名字是支撑我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然后我在一阵沉寂之中沉睡过去。   醒与不醒,其实皆无所谓了。也许,魂飞魄散永出轮回本就是我的宿命,自我被封进剑中那一刻我就无路可退。   虽尚有剪不断的情念牵挂,但我已经无怨无悔了。      长久的死寂,我感觉到身置一片寒冰之中。这感觉让我想起了昆仑山上那千年极寒的深潭。   “爹……娘……姐姐……”是我撕心裂肺的哭喊。   “庆枫族女子果然刚烈!可敬可叹!”炤夫人笑叹。   “红玉姐,你帮我做一个穗子给恩公吧!”这是子熙的请求。      “红玉,你身上的责任过重,反倒累了你,束缚了你,秋海心中也不愉快。”秋海温柔地望着我说。   “玉姐姐,只要你开心……晓莲就开心了!”晓莲闪烁的大眼睛尽是笑意。      最后是那个清冷得直刺我眼的身影发出一句轻声慨叹:“当真痴儿……”   痴儿,我是痴儿。我也许不会再清醒了。但愿痴醉不愿醒,爱过,念过,恋[]过,燃烧过,我不后悔。   又陡然自远处飘来一个低沉清冽的声音:“挺住!无须担心……”   那么坚定,却又充满焦灼。   是紫胤吗?真的是他?   我很想睁开眼看清楚我到底身在何方,但无奈难以睁开双眼。   通身似有一阵奔腾不息的暖流淌过,打通了我所有的血脉经络,直冲到我元神中心……      好久没有试过这种舒服的感觉了,我虽然仍是闭着眼,却感到身体四周气息深厚,不再虚浮飘渺。   在暖气缭绕中,我贪婪地呼吸着一种久违的清新气息,沁入我心扉激发着我体内的灵气苏醒。   我好像看到了家乡漫山遍野金灿灿的狼尾花,还有那山脚下红艳似火的叶山丹。   一个身穿红色衣裤的小女童,正迎着春风在山路上奔跑嬉戏,无忧无虑笑着,笑声渐渐融入了那山间如画美景中。   她是幼年的我。   终于缓缓睁开眼,才发现我仍是躺在剑中。但是,我觉得红玉剑的剑气已经大盛,温厚深沉,灵气盎然。   我,活过来了?我没有长睡不醒?      耳畔似乎飘荡着昏迷时听到的那个声音:“挺住……无须担心!”   我稍作运气,就化作一道红光飞出了红玉剑。晨曦淡淡照在卧房的雪白墙壁上,红木窗微微打开,清风拂动,令人心旷神怡。   犹如获得重生一般,我的心一阵雀跃,就急忙推门出去。   直觉告诉我,我的得救一定是跟紫胤有关。我想马上见见他。      一出房门,我就听到迎面是一个温朗的声音:“红玉姑娘是吗?”   这个声音甚是熟悉,我一抬头,笑了笑:“是陵越公子啊?”   陵越,是紫胤的首徒。我那次下山去寻屠苏,曾与他见过一次。他当初不认得我。   那时候,他做事一板一眼,大有紫胤的模样,我还笑他:“得了紫胤的骨,没得到紫胤的神!”   可如今,眼前这个英武勃发的少年却满面愁容。      他双手作揖淡笑:“叫我陵越即可。红玉是师尊的藏剑剑灵,也曾随屠苏师弟一路奔波,更对他照顾有加,陵越在此有礼了!”   我笑问:“陵越有何事?”      天墉城上下都知道,陵越已经是新一任掌门人。想来确实是紫胤传授有方,两个弟子都比城内所有弟子要优秀卓越。   “也无紧要事,只是师尊……”   我心中一阵堵塞,急忙问:“你师尊如何了?还有,我到底是如何痊愈的?”      陵越转身,轻叹一声随后说:“半月前,师尊在掌教真人相助下,用雪峰的百年积雪、雪山红莲花的花蕊、千年灵龟甲、上古灵兽独角一同熬制成‘灵清归元’液,让红玉剑的裂痕得以暂时遏制。”      雪莲花蕊、灵龟甲、独角灵兽的角?我怔住:“这些珍贵的原料他是如何取来的?”   “一些是我们天墉城珍藏之物,另外缺乏的就是师尊传书给他在天下各处的故友给他送来的。”   我登时无言,目光不由望向院门那边的大树。大树下就是紫胤的住处。   “随后,师尊他又运功将剑阁所有藏剑的剑气都引了出来,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才得以将引出来的全部剑气汇聚成一体。之后,他怕红玉剑裂痕重现,就又在剑阁守了五天五夜的剑,就是生怕在关键时刻剑身有突变。”   “全部……剑气?”我浑身一震,难怪我会好得那么快。   “师尊此举异常凶险难测。因为他需消耗巨大的修为和内力,方才驾驭得了全部的藏剑剑气,否则将反被强大剑气所吞噬。”      “以剑救剑,以剑复剑”是古剑谱上一种修复旧剑、残剑的方法,传言十分凶险。诸多铸剑师为了修复自己折损的爱剑,往往会采取这种极端方法,但结果大多是毁了自己的藏剑还废了自己的内力。   这,居然在现实中活生生出现,而且施行者竟然是我的主人紫胤!   陵越又说,“虽然这是师尊第一次施这种法,但幸而他最终成功,将汇聚的剑气借助内力推助灌输,修复了红玉古剑的剑气。但是,还望红玉姑娘莫要消耗内力,以免影响剑气复原。”   我越听越焦急:“那他到底如何?身在何处?”   他为何要这样做?既然当初对我斩钉截铁,现在又为何动用巨大内力来救我   他到底是因为爱惜红玉古剑,还是因为关心我?      陵越轻笑:“尚无大碍,不过是损了十来把藏剑而已!”   损失了十来把藏剑?   紫胤爱剑成痴,诸多藏剑都是他几百年来的珍宝。但是,为了给我修复,他却动辄损失了十来把?   我心底巨浪翻掀,无法平静,就说:“我想见见主人。”      但陵越的声音陡然变得很低很低:“红玉,我三日前已经探得了可靠消息,我屠苏师弟已经魂飞魄散,元神散尽无法归元。”   我讶异,几乎拉住他的衣袖:“屠苏他真的魂飞魄散?”   虽然早有预感,但心底还是一阵大恸。   我尚且如此,那么紫胤呢?失去爱徒的他,又将如何?      红着眼圈的陵越低下头,神情哀戚无比:“得知师弟魂飞魄散之后,师尊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也不曾进食。再加上为红玉你修复宿体,他更是身心俱疲。这些日他谁都不见,只是一直在房中。我……我确实担心,还望红玉你前去一趟看看他。”   在明知道爱徒魂魄湮灭的悲痛心情之下,他还为我作法修复。他,到底怎么了?   陵越呆呆望着我泪如雨下,就退后一步说:“那就拜托红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绾银发   许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步入紫胤的卧房。过去因为紫胤有古钧常伴左右,所以我从不曾伺候过他的起居作息。   卧房内被寂静笼罩,我每走一步只能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南边一扇窗打开了一半,晨风拂动蓝色纱帘。而我终于看到了坐在玉色蒲团上静静闭目的那个男人。   半个月未见,依旧是我最为思慕的那张脸。清冷,俊逸,令人一眼难忘,但此刻却笼罩着浓浓愁云。   银白色的发髻有些松了,有些歪斜立地在后脑。我低着头,迈着最轻最轻的脚步,上前跪下施礼:“红玉打扰主人静修了!还望主人恕罪!”   紫胤听见声响,就缓缓睁眼,浅色瞳眸内是一阵薄薄惊异:“是你?”不待我开口,就冷声轻斥,“身体既然没有大愈,为何四处走动!”      我咬了咬唇,决意说出:“红玉已经知道主人引渡全部藏剑的剑气才修复了我的宿体!主人为何还在失去徒弟的情况下如此损耗内力为我这样做?红玉只想知道为何?主人为何这样不爱惜自己?”   男人似乎轻微一怔,淡淡道:“我不想上古名剑毁于我手,否则我难逃天谴。”   哦,又是这样的理由。原来,他真的是不想失去红玉古剑,仅此而已。      为何,要听你一句真心言语那么难?还是,你从未把我当成一个有喜有愁、知情识意的女人来看待?   我忍着泪水说:“主人几日未曾进食,这样下去是撑不住的。我去给主人熬些莲子粥。”   就在我欲转身离去时,身后却传来紫胤沉沉的低喝:“无需你操心!我无心进食!”   我心底的痛楚终于喷薄而出,几乎喊了出来:“但是屠苏他愿意看到这般的师尊吗?”   紫胤讶然望向我,随后缓缓合上眼,并用左手手掌盖在了双眼至上。   我竟然看到了一串晶莹泪珠从他的指缝中流下。我是第一次,看到紫胤流泪。   他得道成仙,无欲无求,太上忘情,不痛不悲。但是,他却还是流下了泪。   我真的不知道他这汪眼泪究竟积压了多久多久。      其实紫胤太了解他自己了,一直都是如此。他说他窥不破,确实如此。   我悄悄坐到他身边,用最轻柔的声音说:“主人,既然并非忘情无情,何必压抑内心伤悲也许,宣释是最好的方式。”   而这时我感到我的手被一只手猛地拽住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随后猛烈摇颤了一下。   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其实我真的不知,当初放他下山究竟是对是错。”      我闭上眼,忍着内心酸楚,那只被他握着的手轻轻贴到他清冷的脸上。他的泪水带着余温,在我手背滑过。   上次我被智魅所伤失去意识,在失智下紧握了他的手。而如今,他在极度悲痛之下握住了我的手。   我第一次感受到昔日那个强大的男人是那么的脆弱,就柔声说道:“主人不必自责,想来这宇宙天地,万物皆有命数,已定的东西,怕是改变不了!但是,屠苏已经做到无怨无悔,故也再无遗憾!”   紫胤突然感觉到他紧握着我的手似乎有些不妥,就松了手说:“对不起,我冒犯了。”      我却说:“主人,你的发髻散了,红玉替你绾好吧!”   他没有拒绝,轻轻点点头。   我就小心地将他头顶歪斜的发髻拆松,取下那个白玉发冠放在一边。   紫胤的银发顷刻犹如雪瀑般倾泻在脑后。我初到天墉城之时,就听过某个传闻,就是有弟子曾偷偷看到执剑长老披着长发站在月色下,那副画面竟让那弟子误认为是“仙女下凡”……   我记得我当时听完这个传闻后差点笑岔了气。某个严肃的人居然被人背地里认为是“仙女”,他会做何感想?      他银白的发丝第一次在我手指尖滑行,那种感觉好像有溪流在我掌间流淌,却也淌在我微跳的心间。   他的头发有一种白雪的气味,清幽,寒冽。我左手轻轻握住他的一缕发,右手用桃木梳子慢慢地梳理着。   这幅画面,曾几何时一次次在我梦境中出现。我一直不敢奢望会变成真实。   不在朝朝暮暮,只在一瞬千年。      在我家乡庆枫族有个风俗,就是未婚女子若肯为一个男子梳头,就是决心要嫁给他。   想到这里,我心头突突狂跳,心绪也飞到了九天云外。   紫胤突然问我,终于把我唤醒,“你真的没事了?”      我感到仓皇羞怯:“我……我真的没事了!”目光又蓦地落到了他腰际那个嫣红的红绳上。   前尘往事成了河水,夹着悲和喜一起涌来。我眼内渐渐朦胧,握着梳子的手轻轻颤抖。   也许再也无机会说出,这个东西是我亲手做的。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百转千回,在你左右。   千百年来,我或许真的逃不过这个银发男人给我的一劫。      我拾起白玉发冠,将紫胤竖起的发髻绾好。平日里那个不苟言笑、冷峻高傲的执剑长老又出现眼前。   我却真的怕他撑不下去:“主人,我还是给你做点吃的吧!”   他这次也没有执意拒绝,就轻声道:“有劳红玉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剑灵身份已经让全天墉城都知道了。紫胤虽则没有带我拜见过掌门涵素真人也未曾让我和其他长老正式会面,但他却告诉我,以后不必只躲在剑阁里了。   ===========================      盛夏末尾,昆仑山上渐渐起了凉风。秋日即将来临,山上也即将迎来肃杀气象。   而这天,受到凝丹长老的邀请,紫胤随同一起下山寻找炼制丹药的原料去了。   紫胤是那种极能坚忍的人,总习惯将万千情绪压在心底。虽然表面不曾有什么,但我却感觉得到,他心里仍是挂念屠苏。   而离陵越正式继任天墉城掌门之位已经越来越近了。   晌午时分,我打扫完剑阁之后,就走到院子里稍作休息。而沿着剑阁往下走,有一汪明镜似的小池塘,边上假山堆切,柳荫繁茂。   我刚信步走了一小圈,却听到假山后面传来一个莺啼般的女子声音:“大师兄做了掌门后,还会对待芙蕖如往昔吗?还会疼爱我这个小师妹吗?”   这不是芙蕖吗?就是那个号称天墉城里最娇俏可爱的女弟子。      而之后是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芙蕖多虑了,我会对你一如往昔。”   “但是,大师兄做了掌门之后 ,就再也没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关心芙蕖了。而芙蕖也很想和大师兄一样,出类拔萃,为门派争光……”   我知道偷听不道德,但听到这一对青年男女富有情趣的私谈,还是禁不住侧耳倾听着。      “嗯,芙蕖你剑术也日益进展了,终有一日你会跟我一样,甚至超过我呢!”   又是女子清甜的声音:“那,大师兄,你到时候还会亲自教我练剑吗?”   “当然会!”陵越的声音很坚定。   芙蕖似乎要走了,“那……那我先不打扰大师兄了,芙蕖先告辞了。”      她果真跨出了假山,朝我迎面走来,我自然是躲之不及,心里只叫“糟了”。   芙蕖粉脸生惊,喊了起来:“啊!你是何人?”   此时陵越也走了过来,望了我一眼,就对她说:“芙蕖莫怕!这便是我前几天跟你提起的那位红玉,我师尊的剑灵!”      芙蕖这才消除了疑虑:“哦……就是那个红玉?”随即又感叹,“长得真美!”   我上前笑道:“芙蕖妹妹才长得俊俏呢!”   芙蕖粉扑扑的小脸顿时一红,低下头笑道:“红玉姐姐,刚才不好意思了!”   我又笑着看了看陵越:“我不是有心的哦,只是碰巧而已!”   芙蕖的脸颊更红了,就怯怯说道:“告辞了!”      当她走开之后,我就上前对着那呆呆的陵越笑叹:“陵越,你果真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谁知,陵越却淡淡说道:“懂得又如何?我肩负除魔卫道的职责,还有兴盛天墉城之重任,我注定……给不了她什么。”   注定给不了她什么。这句话在我心底一颤。      陵越说话的神态与语气,分明和紫胤酷似。这师徒俩,为何那么相像?   我问他:“所以,才要不给予她任何希望吗?就任凭她在暗处神伤,也不愿给她美丽的幻想么?”   “可以这么说。”   我由衷道:“你和你师尊倒还真像。”      陵越侧头望向我,轻叹:“其实,红玉姐对师尊的执着情意,陵越是看得到的。只是,师尊早已是成仙得道之人,已经了断红尘羁绊,抛却了爱恨情愁,清明高洁,心神高阔,这般境界,亦是陵越最为向往!”   我突然笑了起来:“好一个‘心神高阔’!所以,为了得道修仙,就要无情无绪,无爱无恨,无喜无忧,了无牵挂!就算真的放不下窥不破,也要一个人苦苦撑着。就好像一块山石,永远冰冷坚硬,不温暖不柔软度完漫漫一生吗?这样究竟值得吗?”      陵越这样答我:“值与不值,不过唯心而已。”   我顿时失神,就将目光延伸到那波光粼粼的池面。微风掠起,金光荡漾。   陵越又说:“我打算去山上各处巡查一番,先告辞了。”   我回神来,说:“我也闲来无事,不如随你前行巡查一番!”   于是,二人就一并往清照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求不潜水!   ☆、仙魔激战(1)   清照峰的南边山势险峻,树木繁茂苍茫,终日阴郁不见日光,所以传闻此处最容易成为一些妖物的暂时栖息地。   我陪着陵越往山下走去,却隐约感到一阵袅袅的妖异之气袭来。剑灵特有的敏感告诉我,山上该有妖物栖息。   而陵越也轻蹙剑眉,停住脚步,放目远眺。      他问我:“红玉姐,你是否感受到了什么?”   “有妖气。陵越,是不是那边山洞上?”我用手指了指云雾飘渺中的小林南峰。   陵越神色清穆:“不如我们去看看如何?”   就在这时,山路山响起了人的脚步声,我们回头一看,原来是三个巡查的弟子。      为首的一个急忙上前作揖道:“大师兄!”然后颇为讶异的望着我。也是,大师兄身边无端端多了一个女子,感到惊奇实属正常。   陵越坦然而笑:“肇祥,这位是执剑长老的剑灵红玉姑娘!不是外人!”      而这名叫肇祥的弟子急忙握着剑朝我作揖:“原来是红玉姑娘!肇祥有礼了!”   “你们是否发现了什么?”陵越很有未来掌门的气派。   “回大师兄,我们昨晚在山上发现了一只行踪诡异的白鹿!可惜,我们让它走掉了,怀疑还在此峰上!”   我和陵越都心头一拧。显然,这股隐隐弥漫的妖气,绝对和这只白鹿脱不了关系。   陵越颔首:“行,辛苦你们再寻。我和红玉去那边山洞上巡查。”      小林南峰几乎无路可走,山石嶙峋,草木繁杂,平常人不小心走路还真会滑跤。所幸我和陵越都跟寻常人不一样,倒还很容易上去了。   我和陵越攀至峰顶,就看到一处黑色洞穴掩藏在绿树丛中。      而原先那股若隐若现的妖气,已经越来越清晰越强烈了。我和陵越却打算一探究竟,就朝洞口迈进。   洞内幽冥无明,气息阴森瘆人,果然是妖物暂居之地。   陵越低声叮嘱我:“红玉姐,小心些!”   而我手中握着的忘剑色空双剑,似乎也感受到了妖邪之气,剑光开始微变。   陡然间,一个黑色的硕大身影从我们身后闪过来,嗖的一声。   看样子好像是某种猛兽。      我看清楚了,是一个约莫有半个成年男子高大的黑色箭猪正贴着石壁站着,目露凶光瞅着我们。   而那凶兽就要扑向陵越的左肩了,我着急地喊道:“陵越!小心左边!”   陵越反应敏捷,迅速从腰间拔剑劈向那箭猪。然而,箭猪中了一剑后在空中分开两半之后却又迅速重新合体,并且发出一道诡异的紫光。   好熟悉!   悲恋湖,智魅……      我恍然大悟,喊道:“是智魅!”   陵越回头望着我:“什么?”   而智魅开始从箭猪幻变成人形了,并发出阴恻恻的狂笑:“哈——哈——,剑灵妹妹!我们又见面了!许久未见,我想念得紧啊!”      一个身材高壮、身穿紫黑色衣裙、紫发披肩、相貌非男非女的妖怪笼罩在一团紫色雾气之中。   陵越大喝:“何方妖孽!胆敢私闯天墉城这等清修圣地?”   可是智魅没将他放在眼内:“哟?这毛头小儿口气很大咧!不过你们天墉城最近守卫略显松懈,我就溜进来了!”遂又看向我,语调怪异地说,“剑灵妹妹啊!我就是为了你和你那个紫胤道长才来的啊!”      我冷喝:“智魅!上次在悲恋湖你侥幸逃过一劫,此次闯入昆仑山,我不会再饶你!”   “我的妹妹,何必那么凶呢?你那个道长下山去了,就没人保护你了!”   我举起忘剑色空,已经是迎战的姿势。陵越也准备出招了。   他一招空明剑凌厉逼人,霸气恢宏,果真大有紫胤的剑气之风。      智魅却也毫不畏惧,伸手飞袖,一道道黑色光点朝我们飞来,竟和陵越的空明剑气形成对峙之势。   智魅笑道:“哟,毛头小儿有两下子!你是何人啊?”   陵越厉声喝道:“我是紫胤真人的首徒陵越!”   我广舒衣袖,双剑在我手中挥舞。   一剑倾城。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   我的一剑倾城和陵越的空明剑形成一道旋转的光圈,射向智魅。智魅怪叫一声,就倏然消失躲起来了。   我赶紧提醒陵越:“他躲起来了,小心他会使出‘透心蛊’潜入我们的心智!”      此时,山洞内一道白光闪现,一道飘渺的女声响起:“怎么会有女儿身上的脂粉香味?”   之后,我们看到了一只浑身雪白的鹿跑进了洞穴。   “白鹿精!”陵越叫道。      原来,这几天躲在山上的妖物除了白鹿精,还有前来寻仇的智魅。两大妖物汇集,想必昆仑山将会迎来一场灭妖大役。   这时,我感到身后一道浓重的杀气袭来,就急遽转身用双剑挡住。智魅又重新闪现,这次居然破了我和陵越的剑阵!   我一边极力抵挡着,一边朝陵越说:“陵越你先走!速速去叫城内的长老和弟子来救援!此处交由我即可!”   “不可!太危险了!”陵越也开始和我一起抵抗着层层逼近的妖气。      我闭上眼说:“别犹豫了!快去!”就使尽全力施法在右掌掌心,一掌推向陵越后背,将他推出了洞口。   就在这时,智魅朝陵越大吼:“小子!回去告诉你师尊,叫他务必拿着红玉双剑来见我!否则我就取了这剑灵性命!”   陵越神色复杂地回望了我一眼,终于快速离开了。      我一个人抵挡着智魅,往后紧紧后退。虽然我元力恢复了七八分,但面对眼前这个修为上百年的妖魔,我还是感到吃力。   智魅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我的剑灵妹妹啊,我就喜欢看你这副样子!”   白鹿已经化为一名白衫的妙龄少女,走到智魅身边,调侃地笑道:“你啊,真不懂怜香惜玉!”      智魅却冷笑,“管好你自己就好!免得待会那个死白头来了你就方寸大乱!”   白头?紫胤?白鹿精她……   由于心绪顿乱,我意识松懈,竟就被智魅抓住时机,破了我的剑阵。我身子往后一弹,就昏厥了过去。      待我苏醒之后,却发觉自己被困在一扇牢固坚硬的冰壁内。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很明显,我又中了智魅的蛊,灵识无法驱使身体。   而透过透明的冰壁,我看到外面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大山洞,中央站着智魅和白鹿精。      白鹿精语调娇甜:“此次你的目标是红玉古剑?”   “红玉古剑是上古神器,不同凡响。否则,紫胤怎么会爱惜有加?我此次除了替我师哥魇魅复仇,更要夺得红玉剑助我修炼。”   白鹿精掩着嘴格格娇笑:“那个剑灵姑娘呢?你不会也是看上人家了吧?”   “那个剑灵妹妹长得美,性情刚烈一腔痴情,我真是舍不得她!只要得到红玉剑,以后她便是我的剑灵了!”智魅越说越兴奋。   简直是混账!要不是我被困在冰壁之内,就一定当场抽剑劈向他!      白鹿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要红玉,而我就是在等慕容紫英,不,紫胤!”   她说完这句朝我这个方向望来,隔着厚厚的冰墙,我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燃烧着一股火焰。   虽然她是妖,但也是个女人。同为女人,我又岂能不明?   智魅邪笑:“你跟那白头道士究竟有何血海深仇?”      我屏息静静听着。所谓爱恨情愁,女人的仇恨往往跟情爱有关,这点和男人有区别。   提及往事,白鹿精语调不断起伏:“三百年前我还在衡山修炼,有日被三只秃鹰围攻,就被一名白发男子所救!可奇怪的是,他虽然头发全白,但长得是那样好看,完全不是老年人的样子!我得救后逃回洞穴,疗伤一个月终于痊愈,也终于幻化成人形!一日在河边,我又重遇到了救我的那个人。他背着剑匣一直走路,义无返顾。我坐在河边石头上呼唤了他好几次,但是他一次也没有回头!我后来打听到了,那人就是如今天墉城的执剑长老紫胤!”      最后那句几许爱恨交缠,几许悲喜纠结。我的双手禁不住紧紧按着冰冷坚硬的墙壁,直至冻僵了都浑然不觉。   智魅狂笑:“有趣有趣!原来你竟是爱慕了那白头道长,才因为那次他当初不愿回眸前来兴师问罪的!女人,真是有趣得很!”   白鹿却一步步走向困住我的冰壁,目光冷如刀刃:“他真的会为了就这个剑灵而来吗?”      “紫胤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加之爱剑如命,想必不会扔下这个剑灵的。”智魅很肯定。   而白鹿精却转身望着他不屑的笑道:“你错了,剑是剑,剑灵是剑灵!二者不能混为一谈。他爱剑是真,却未必爱剑灵啊!”   智魅却不为所动,“他会来的,对于这个剑灵,我猜他未必真正放得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仙魔激战(2)   白鹿精转身挥动雪白的宽袖,哈哈大笑:“好!那我倒要看看,他对这个剑灵到底有多好?”   智魅也将目光投向我,阴森森地笑道:“剑灵妹妹在里面冻坏了吧?不如我给你暖暖如何?”   不男不女、阴阳难辨的声音和诡异的语调让人浑身发寒。而这时,我看到冰墙已经破了一个窟窿,而我的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开始迈开,一步步走出了冰墙,朝智魅的方向走去。   我身上的蛊开始发作。   智魅血红的嘴唇弯了起来,更让人不寒而栗:“好妹妹!来这里,哥哥给你暖暖!”      “不要!”我不顾一切的喊了起来。   心意无法控制身体的举动,这种感觉万分痛苦。   而智魅还是狞笑着:“假如你的道长见到你这副样子,会否心疼呢?”   顷刻,一股凛冽剑气卷入了整个山洞,这里立即剑光大盛。      太熟悉的剑气,让我心头一震却又倍感安定。   智魅朝洞口望去,叫道:“哟哟,还真的来了?”   而白鹿精却屏息以待,娇俏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期待。   蓝白色身影带着傲然凛冽的剑气,从容不迫地走进山洞。他手上握着红玉双剑。      “主人……”我失声叫了起来。   紫胤快速望了我一眼,然后厉声低喝:“智魅,上次你侥幸逃脱,今日吾再不会放你一命,容你再残害生灵大开杀戒!”   智魅一见仇人登时眼红,就伸手朝我施法,我一下子朝他身上倒了过去,咽喉就被他的手牢牢掐住。   智魅狂吼:“紫胤!你欠我的怎么还?怎么还?”      紫胤轻淡地说:“除魔卫道是紫胤之职责和追求,谈不上任何亏欠!只要有魔,只要有生灵受害,我必定会执剑所向,灭妖除害,保人世平安!”   智魅却酸楚地说:“且不说你之前砍伤我的腿害我耗费了上百年修为,也不说你上次在悲恋湖划伤了我的脸!我的师哥魇魅,就被你在你徒弟百里屠苏的梦里砍得连渣都不剩了!这笔账,我必定跟你算清楚!你还我师哥的命来!”   整座山洞都为之震动起来。我痛苦地睁开眼,望向紫胤。      他又望了我一眼,虽然那目光转瞬即逝,但我还是看到了一丝关切。   他又望向智魅,目光坚毅无比,“你等既入魔道,就必须灭在我的剑下!”   这时,那边的白鹿格格笑了起来,随即说:“好一个除魔卫道!紫胤真人,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般无趣啊?”   紫胤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才终于看了她一眼:“你是白鹿妖?”      白鹿抬头苦笑:“‘心怀高远,疏影暗香’,我叫怀香!三百多年前你救了我,却从不回头看我一眼!你心底认为人妖殊途,所以我当初呼唤你几遍你都不愿回头!而我,只不过就希望我心中思慕之人可以好好看我一眼!”   我听着这番话,心底却被酸楚浸透。女人果真都是为情而生。爱与恨,往往是相生相灭。      “姑娘,我当初救你不是为了你今日残害生灵助魔为虐!人有人道,妖有妖途,紫胤并非轻视妖道诸灵,只是凡有害人之心者,紫胤必定握剑除灭!”   怀香大笑几声,随后感叹起来:“休要满口卫道谬论!你们这些修了仙的,就高高在上指责芸芸众生,总觉得他们可笑可悲,需要你们去拯救去超渡!你们自称摒除了七情六欲,了断了凡心俗念,但又有几个真正窥破了天机?参悟了天道?你们自己还不是一样被情愁困扰,却又有何资格指责别人?”   这一番话铮铮作响,震荡了在场每个人的心。紫胤轻轻闭眼,随即睁开:“姑娘,前尘已散,执着无益。”   怀香举起手中一把银色短剑,喝道:“那你受我一剑!以灭我心头之恨!”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砍他,你舍得?”智魅哈哈大笑,掐住我的手也开始摇颤。   而怀香已经一剑刺向了紫胤的胸前!   他没有抵抗,鲜血淌下,胸前的道袍立刻绽放出一朵红梅。   怀香怔住,瞪大一双美目呆呆望着他。   “不要!紫胤……紫胤……”我在急乱下喊了起来。      而智魅却大喝一声:“怀香你先退下!紫胤留下给我!我到时候让他陪你慢慢玩!”   紫胤轻按着自己渗出鲜血的胸口,蹙眉沉声道:“既然你寻仇而来,与他人无关!速速放了红玉!”   “先交出红玉剑!”智魅却威胁道。   紫胤低头望着手中的暗红色双剑,神色清寂,摒住呼吸,却没有任何动静。   智魅喝道:“你磨磨蹭蹭的什么意思!剑灵妹妹失去宿体怎么存活啊?想要她活着,就将红玉古剑交予我!”      智魅说完,竟凑过那张令人生畏的脸,鼓起血红可怖的嘴在我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哈哈狂笑:“这大姑娘的脸真是又嫩又滑啊!你这个臭道长居然霸占着这么个大姑娘那么多年,真是让人好生嫉妒!”   恶心无比!我咬着牙,心里简直就当自己是死了。      而这时,我感到不远处有一抹刚硬的剑气在疯狂地涌动,疯狂地嘶鸣,即将爆发!   我睁开眼,就看到紫胤脸色清白,双手紧紧拽成了拳头。而红玉剑几乎要被他捏断了,那股喷薄而出的剑气就是在他袖子间释放出来的。   怀香去走到智魅身边笑道:“别杀了他,记住留下给我!否则,我不饶你!”   智魅阴笑:“放心!待他一息尚存之时,就把他交给你好好玩,慢慢玩!”他说完狠狠一挥袖子,把我整个人往冰墙里一甩。      这时我听到紫胤喊了一句:“红玉!”   我倒在地上之际,裂开的冰墙重新合上,就好比一扇门。   没想到,我还是连累你了。   没想到,你还是来冒险救我了。   没想到,你还是牵挂我的。   只可惜,恐怕此次我真的没法再回到你身边了。   当初我说,千年万载,我会守在你身边,陪你看遍锦绣河山。可惜,这一切只能成空。      凡事皆有个了断。今日之凶险,即使我不能逃出,亦不能令你身陷险境。   你是执剑长老,你是紫胤真人,你位列仙班,你还需继续修行得道飞升。   而我只是区区一介剑灵,岂能成为你的累赘?害你丧失性命?眼泪涌出,我无声抽泣。   紫胤,我不可以连累你。   我深呼吸后猛地运了一口气,合上双眼,双掌施法,心中默念。      我曾经用自己的力量和信念保护了很多人,炤夫人的百年后代。子熙,秋海,晓莲。还有屠苏。   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保护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爱一个人就是要护他周全,而不是被他保护,成为他的累赘。   真气终于在我胸腔内奔涌,强烈而坚定的意志让智魅先前在我身体施下的蛊逼了出来。一口黑红色粘稠的血从我嘴上吐出。   身上的蛊化解了,我的意识终于恢复自由,能够自主支配了。      拾起身边的忘剑色空,握紧,义无返顾朝冰壁狠狠劈去。   外面已经是一场恶战。紫胤已经布下剑阵,跟智魅形成对峙。   冰壁破了窟窿后,我冲了出去,怀香一惊,急忙挥剑拦住我:“休要逃走!”   我冷笑,然后挥动双剑,脚下生风。      乱红飞暮,红光金影。恰如红雨纷落,又似碎花炫舞。看似华美婉转,但杀气却在这期间暗生。   怀香怒了:“这个时候还跳舞?一个剑灵居然比我这个妖还更懂得蛊惑人心!勾引男人!我告诉你,你想和他做比翼鸟是不可能的!”   “啊呀……”可她娇美的脸颊已经被我的剑划伤了一道。   她恼羞成怒,“你!”就挥剑劈向我。我飞身而起,躲过了一剑。      “而那边,紫胤已经和智魅形成水火。智魅扔出手中一串珠子,珠子竟然在空中化成黑色铁片,包围了空明幻虚剑阵。   仙魔大战,不是两败俱伤就是一方阵亡。   而我和怀香也已经战斗起来,剑影凌乱,不分上下。   今日此战,势必会成为昆仑山天墉城一场罕见的事件。   山洞已经轰然动摇,碎石如雨点般落下。而紫胤和智魅已经一飞冲天,互相持剑在空中继续恶战。   “紫胤!我今天一定取了你性命祭奠我师哥!”智魅怒目圆睁,对着对面的紫胤厉声喝道。   紫胤银发飘荡,举起古钧剑的右手刚劲有力,那股所向披靡的傲然霸气,似乎要把一切黑暗邪恶都狠狠踩在脚下。他神色清穆,语气冷硬:“魔孽,你至死不肯觉悟向善,我岂会饶了你?”      头顶的天空上很快出现了一蓝一紫两大光团。紫胤的空明幻虚剑阵和智魅的魔气瞬间碰撞,剑光迸发,震动天穹。   山崩地裂,日月无光,风起云涌。山上森林的飞鸟走兽都纷纷惊慌地离开巢穴,似乎想躲开这一场仙魔激战。   随着一个巨大气流漩涡的席卷,一阵巨响震破天空。我和怀香都不由齐齐放下了剑,屏息抬头望着黑沉沉的阴郁天空。      紫胤蓝白色的身影从漩涡中飞了出来,宛如一道闪电。   而智魅的连声惨叫夹着风声,凄厉又狂肆:“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之后犹如地动山摇一般,他从半空中狠狠摔到了一块山石上。那块石头立刻裂开一道裂缝,而奄奄一息的智魅也口吐鲜血,浑身颤栗。   他痛苦地伸出自己的一只手,仰起头质问苍天:“为什么?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会输给你!”      而紫胤也从空中降到了地上。但是,嘴角满是黑红鲜血,右手用古钧剑支撑着有些摇摇晃晃的身体。   我急忙叫了起来:“紫胤!”   怀香也惊呼:“他,他也伤得很重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云残风暗   紫胤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惨白,双眸微微闭上。一股暗红色的血从他右臂淌下,染红了宽大的衣袖。   “紫胤……你怎么样了?”我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朝他疾步跑去。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有东西划破疾风的锐响,直直朝这边劈来!   智魅?   一个白色身影犹如疾电闪到了紫胤和我之间,并挡在了紫胤的身前。      我惊愕地看着,怀香的胸膛被一把冒着黑气的剑刺中,红色的血顿时四溅。   智魅在一息尚存之间,趁人不备就扔出自己的剑掷向紫胤,而怀香一眼看到,就冲过来替紫胤挡了智魅这垂死挣扎的一剑。   “你……你……”我怔怔看着怀香徐徐倒下,竟然不知说何好。   紫胤一手握着胸口,屏住呼吸,再次举剑挥向空中,一劈!强大剑气犹如闪电,无数把利剑汇集而来,再次飞向智魅……      智魅低弱的叫声渐渐消逝在风中:“紫胤,算你赢了!”   一阵轰然作响,他最终化成了一抹紫黑色浓烟,飘散在了空中。      这个作恶多端、一心固执的魔孽,终于被灭在紫胤的剑下。   而地上的怀香缓缓睁开双目,往四周看了一圈,目光最后沉沉落到了紫胤身上。   眼波内翻滚着几许愁苦,却又有几许喜悦和一丝留恋。      我急忙上前托起她的头,叫了句:“怀香!”   紫胤咬着唇,神色浮荡着一丝哀伤。他走到跟前,低下头望向垂死的怀香,低声说:“你最终觉悟向善,让我欣慰。”   怀香哭着笑了起来:“你……你真的为我感到高兴吗?紫胤真人,我做到了是吗?你终于好好看我了!”   我一时难掩内心复杂情绪,便也觉得泪水盈满眼眶。      怀香笑靥如花,那灿烂胜过天边红霞,“爱一个人,原来是那么痛,却又那么值得骄傲!可以为他做任何事,足够了,足够了……”   可以为心爱的人做任何事,足够。   怀香是如此决绝果敢,无惧无悔。虽然她是妖,但却这般至情至性,也令人佩服惊叹。   而紫胤一直不发一言,只是静默看着怀香最后闭上了双眼。      落霞之下,风声似乎在幽幽叹息。怀香的身躯渐渐幻变、缩小,最后变成了一头白鹿。   我滴着泪,用手轻轻抹了抹白鹿的双眼,让她最终安息。   而紫胤轻叹一声,突然低下头,一大口鲜血又从他嘴里吐出。他用手托住,蹙眉望向手掌中的毒血。   我吓得几乎说不出话:“紫胤?你……”      他的唇色都已经变成了黑紫色,脸色也从惨败渐渐变为微紫:“智魅的‘百邪一本’,是他的致命一招,我刚才不慎中招……体内都是毒血……”   我心急如焚,泪如雨下:“主人,我,我送你回去吧!你教我,你教我怎么御剑好吗?我送你回去!不能再等了!”   “红玉,我可以坚持一下的。你不用管我,先行回去吧!”他闭上眼轻声说,气息已经明显微弱了些许。   我哭喊起来:“不!我不可以留下你!”      他的身躯却徐徐倒了下去,我急忙伸手扶住。让他的头紧紧倚靠在我的肩上,我忍着泪,将他拥入怀中。   我第一次和他如此靠近,但确实在这种情形下。他的身躯已经和山风一样寒凉,已经凉进了我的心扉……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可以乱了心绪,我要挺住,要坚强。   我伸出右掌,朝他后背施法输气,含泪说,“紫胤,你坚持一下!”   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   还需伴君千年万载,看尽山河壮美风华。      而树林里却传来陵越焦急的喊声:“师尊!师尊!”   但紫胤却骤然睁眼,发现我在给他输送真气,就立即厉声斥责:“胡闹!你身子初愈,还在休养期间,怎可运气救我!”   说罢,他竟狠狠挥袖甩向我,将我甩到地上。   我啜泣道:“但是,紫胤……”   “师尊!”陵越已经上前,焦急无比地看着我们。      紫胤决绝下令:“陵越!快带红玉速离开!快!”   “主人……”   紫胤大喝:“陵越!”   陵越自然不敢忤逆师尊的命令,就伸手用力将我扯开。我浑身发颤,眼泪仍是簌簌流下。      陵越跪下,急忙伸出右手戳向了紫胤的颤中穴,并说:“师尊您坚持着!掌门就到!”   紫胤接受到了陵越传输的部分真气,气息渐渐趋向平静。   而此时,那边传来涵素真人的声音:“紫胤长老,你怎么了?”   由他的带领下,诸位长老都已经来到。个个见到紫胤这般状况,皆十分担忧,连声叹息。      “执剑长老还真是从未伤成这般啊!”   “要速速回去天墉城疗伤要紧啊!”   陵越这时果断说道:“我御剑带师尊回去!”   我愕然望着他坚毅的脸。      “不可!为何个个都如此胡闹!”紫胤却厉声断喝。   陵越却执意说:“没时间了!师尊,我不能等了!您就让徒儿送你一次吧!您曾问过我和师弟,我们为何学剑?练剑?我的答案便是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师尊一直保护我和师弟。而如今师尊有伤,正是陵越保护师尊的时候!”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感人至深。我目中已是热泪布满。      涵素真人叹道:“陵越所言极是!紫胤你这伤势怕事不可再等!速速回到天墉城,我们方可为您更好疗伤啊!”   紫胤望向自己的大徒弟,终是欣然颔首:“陵越……你真是成熟了!为师,自然欣慰!”   在泪眼模糊中,我看到陵越和紫胤一起化在了一道白色剑光之中,然后飞向东边的天空。   那里是天墉城的位置。      ==================      紫胤此次伤重,整座天墉城都为之惊动。   深秋的凛冽气息,似乎又浓了几分。   几位长老齐齐为他输运真气,打通经络,将体内淤积的毒血逼出。而另一边,凝丹长老早已率领手下一众弟子,日夜为紫胤炼制疗伤的丹药。      救护执剑长老,已经成了全城上下唯一最重要的事。   而这个时候,我似乎任何忙都帮不上,只在心里暗暗煎熬。   在诸位长老努力了三日三夜之下,再加上修为深厚,紫胤伤势才有好转。掌门涵素真人专门另辟静室,让他静养恢复。   紫胤疗伤的静室门旁,安放着一盏小铜灯。日落时分,我站在这盏灯前,痴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只要他能平安无恙,我纵使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又如何?      可是,他还是为了救我而身负重伤。   难道,他真的仅仅是不愿红玉剑受到任何损害才费尽全力去保护吗?   “红玉姐……”陵越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身望着陵越,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   “红玉姐不必过多自责,师尊舍身救你,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者,红玉姐陪伴师尊诸多年月,他也不会割舍这份恩义吧?”   我眼眶终于湿润:“事情已然如此,我伤心也无益处。只望他能平安度过,早日康复。日后千年万载,我仍能陪着他一道,坐看昆仑山癫的皑皑白雪,就此足矣!”      陵越点头感叹:“师尊能觅到红玉姐这般一腔诚挚的红颜知己,也属幸甚!”   我听了脸颊微微一热,说:“谢谢陵越这番理解。我对你师尊的情意,纵使天崩地裂,也不再有丝毫变改。这种意念,自从上昆仑山成为他剑灵之后起就已经深种。岁月变迁,风雨飘摇,皆不会变。”   陵越轻叹,似有感慨:“情之所至,天地万物都为之所动!红玉姐此番情意,想必也能感动上苍了!”   我也没有过多逗留,因为掌门吩咐过全部弟子,除了陵越,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这间密室打扰养伤的执剑长老。否则,将按照逐出门墙处罚。      陵越在我临走时说了句:“红玉,如果你想看看师尊,也进出此处无妨。”   我忍着泪笑道:“我还是去剑阁守着吧!”      在清静中又过了七日,深秋的肃杀之气完全笼罩了昆仑山。   但经过那场罕见的仙魔大战之后,静谧重新回归到天墉城。清灵之气依旧围绕着这个美丽神奇的地方。   这天是紫胤受伤后的第十一天了,他还是在静室里闭关着没有出来。而我就去了一趟屠苏住过的卧房内,拿起扫帚和抹布,仔细打扫着每一处。      看着那孩子用过的旧物和床褥,我一时陷入怅然,就独自坐在窗前发起呆来。   窗明几净的卧房,一切摆放如昔。只是,人已不在。   我这段时间其实一直试图联系晴雪妹妹,可惜她一直没有回音。据说她一直都在去往极北之地寻找重生之法的道路上。      愿意代替他的双眼,看尽繁花似锦云卷云舒;愿意成为他的双脚,踏遍天涯海角山川万里。   有种爱,叫隔断时间。有种情,叫不离不弃。   屠苏虽则生命短暂,但他拥有过晴雪这般炽烈真挚的爱,也终于是无怨无悔了。   也许,总有一日,晴雪会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月舞红影   离开屠苏卧室后,我又走至紫胤的卧室。自从那次我闯入为他梳头之后,他就默许了我随意在这里进出。   自从他受伤之后,我每日必定来这里打扫收拾。   但不知为何,打扫了数日以来,我都没发现紫胤之前的那个饰物,也就是之前子熙提及的那个被妖怪抓烂了的黄色剑穗子……      那个东西,必定是紫胤之前极为看重之物,所以才会一直佩戴在身。可是,换了新的之后,他又将那东西放置何处了?   我知道我不该胡思乱想。可是女人的心意总是这般奇怪。   我无法抑制自己对他的过往感到一丝好奇。其实我只是很想确证,紫胤绝非不懂情意的石头人。      既然他的卧房之中没有找到,那么他一定是将东西藏在某个他认为最隐秘的地方了。将过往的情念收藏,偶尔抽出来静心回忆,嗅着记忆里的那抹淡淡幽香,或许也是人生乐事吧?   想到这里,我心思微乱,心潮荡漾,就呆呆坐在紫胤素日里爱坐的玉色软蒲团上。   就在我神思飘忽之际,门外陡然传来陵越的呼喊声:“红玉姐在吗?”   我急忙起立步出,问陵越:“陵越,何事?”   “掌门想见见你!问询那日师尊和妖魔大战一事!”      ===================      大殿之上,听我讲述完那日紫胤和智魅大决战的经过之后,涵素真人和其余各位长老都禁不住发出惊叹。   涵素真人捋了捋白色的长须说:“虽然妖孽已除,但魔界依旧伺机而动,我天墉城断不可掉以轻心啊!如今,紫胤长老伤势未愈,又将面临掌门交接之日,涵素真是担心眼下境况啊!”   威武长老也点头道:“掌门所言甚是!但交接之日已经定在一月之后,莫非还要延迟?”   戒律长老追问:“掌门的意思是,陵越登位之日最好是等到紫胤长老完全痊愈之后?”      眼见着全部长老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陵越却云淡风气地说:“陵越还是希望等到师尊完全康复之后再正式接替新掌门之位!恳请掌门成全!接下来的日子,陵越希望能多陪师尊。”   待到出来之后,我笑对陵越说:“陵越,以你的人品和魄力,绝对能胜任新掌门之位,你必定会为天墉城建立新气象。”   “只是,新任执剑长老之位暂时无人接任,而那个位置,本应是为我师弟所留……”   这话把我们都带进了一种悲伤的氛围中。      “我们纵然惆怅难舍,但难改屠苏天命如此。天道命数,皆难以逆转。陵越,你也不必过分悲伤了。”   “我明白,只是我仍然相信,他会回来。”   我惊问:“那你就要继续等下去?等到屠苏魂魄重生那一天,等到他回来做新的执剑长老吗?”   陵越的回答很有力:“我决心等。纵使是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我都会等。”      我微笑道:“陵越有此心意,果真令我感叹你们师兄弟感情笃深!”   这种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手足的深厚感情,或许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理解。   而这时,柱子后面一个宛如黄莺儿清脆的少女声音说道,“大师兄,我也要陪你一起等屠苏师兄回来!”   原来是芙蕖来了。   我知道我不该过久逗留,就瞟了一眼陵越说,“我先行去了,你们聊。”   陵越脸上些尴尬,就点点头。而我就掩着嘴笑着离去了。   且不论他日陵越能否给他的小师妹一个关于幸福的诺言,但是,对芙蕖而言,能与他一起守着天墉城,一起等待一个人,一起看尽花落花开春去秋来,就已经是幸福了。   无声的陪伴,是最美的情怀,胜过世间无数海誓山盟。      ==================      暮色初降,昆仑山雪峰已经染上了绮丽娇红。而我回到自己卧房,烹了一壶雪水菊花茶饮下之后也躺下休息。   睡到迷迷糊糊之间,陡然听到一阵清泠宛转的琴声穿入窗户来。      窗月已是皎皎银华转,只是何处传来瑶琴曲?细听时,犹如清风入松林,又好似清泉石上流。   这琴声竟是从院子外面传来的。   莫非?紫胤出关了?我一下子跳下床,走出了卧房,踏着走廊流水般的月色和听着流水般的琴声,前去寻找那个人。   清辉下,有人正盘腿坐在院子中央的假山前,膝上是一把琴。他略微垂首,肩后的银发染了几分月华,更如雪瀑直垂。   淙淙琴声犹如水波逐流,从他修长的指间淌出来。      此景,此曲,此月,此人,此心绪。道不尽,亦说不休。直教人不忍移开视线,只能久久驻足。   而我却用尽一生的目光去凝望你此刻的容颜。   不知是他感受到了我,还是听见了脚步声,他未有抬头却沉声问道:“醒了?”   我急忙上前施礼:“主人!”      紫胤右手食指轻轻一按,琴弦嘎然静止,琴声也顷刻切断。院子里立刻被寂静覆盖。   他清冽好听的声音穿过月色:“你我原非主仆,这些称呼无需要紧!今晚起,称呼我紫胤便可。”   我心底悠然颤动,好像清泉淌过。喜悦,感激,欢畅。   只好福身道谢:“谢主人!谢……紫胤。”   “红玉,听闻你不仅剑法精妙,更是舞艺超群。但自你来到天墉城后,我还无缘亲眼目睹剑灵之舞,不知今晚红玉愿否满足紫胤一个心愿?”      我真的怀疑我听错了。紫胤想看我跳舞?就是现在?   我顿感脸颊灼热,居然笨拙得不会开口回答了,只是痴傻地站着。   “红玉是否有些难处?”男人的声音越发低柔。   我惊喜连手都在颤动,急忙拱手道:“能为紫胤献舞,为红玉三生之幸。”   紫胤微微颔首,重新低下头,动作潇洒地轻挥宽袖,轻妙琴声再次溢出。      我亦轻迈脚步,舒袖伸展。清影绰绰,轻柔蹁跹。   一段红绡舞流光,一曲轻弦清音长。今夕何夕不须知,惟愿君心不相忘。   我忘情而舞,犹如身置广寒月宫。虽然是第一次和紫胤和曲而舞,但我与他似乎存在着一种惊人默契,配合得绝妙无双,无可挑剔。   一曲终结,弦声静止。紫胤收了琴音的时候,我也收住了舞步。      走到他面前,我再次施礼:“红玉让紫胤见笑了。”   紫胤的衣袖拂过琴弦,点头轻叹:“红舞弄月影,胜比嫦娥姿。”   我心头登时急跳,一时又陷入无措之间。而紫胤已经徐徐站立,抱着琴走来。   月色下,我不敢迎望他。深秋的晚风凛冽强劲,拂动我的红裙和他的白色宽袖。   我抬起头时,却正好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这般的凑巧,完全好像是不约而同。      我心慌地收回目光,低下头说:“这次又是紫胤冒险营救红玉,我方才安然无恙!但此次紫胤因我受重伤,红玉内心焦灼愧疚,亦怨恨自己不能为紫胤分担一丝一毫的苦痛!反倒屡次成为紫胤的累赘,实在愧痛无比!”   紫胤声音清冽轻柔:“当初虞姑娘上山时已郑重将红玉剑托付于我,我就算是失去性命亦要护红玉剑安然无恙。再者,你虽身为剑灵,但你至情至性,大义凌然,不该过早魂飞魄散。你,该有更好的年华。”      更好的年华?我蓦地抬头望向他。   能伴君侧,自是人间最好年华。      紫胤已经微微仰头望向碧空皓月,幽幽说:“我已经执意退出天墉城执剑长老一位,而剩下时光亦会隐居山水之间。而你身为剑灵,亦有选择自身自由的权利,来去自如,毫无羁绊。不仅你,古钧亦是无异。”   我禁不住笑说:“那紫胤一定是先跟古钧说过同样的话了?”   紫胤陡然睁眼,脸色轻微僵硬:“未曾。”      我故意笑道:“既然紫胤未曾问过古钧,又怎知古钧心里想走?同样,紫胤事先没听我提及去留问题,又怎知我会选择离去?莫非紫胤总是喜欢替别人思考?”   我一番话令紫胤一时无言。也对,论巧舌如簧,他绝对是输家。   半晌,他才略显僵硬地冒出句:“我只是认为,先要尊重别人的感受。”      我见到这男人还是一副窘迫的样子,就说:“紫胤,红玉目前心意和之前无异,千年万载,愿伴君旁,一心一意,不离不弃。当然,紫胤自有想法,但红玉亦断不会再让紫胤困扰。经过屠苏一事,我越发觉得,按照自己的心性而活,至情至性,无怨无悔。虽然仍会患得患失,也会喜忧无常,但能伴随紫胤,能分担你一丝一毫的忧愁,能为你每朝梳理发丝,就已是我心下所求!再者,能替屠苏照顾他的师尊,也是我感到欣慰之事!”   紫胤眸光微闪,却久久没有言语。我静默站立,任由心潮翻过。      你想赶我走?那我告诉你,除非我自愿走,否则你永远不会成功!我左右不了你的心意,那你也休想控制我的思想。   “我并无赶走红玉之意!这是确实。”他轻声说出这句。   我一怔,心潮再次汹涌。待我回神后,那道挺拔的蓝白色身影已经渐行渐远,淹没在了银色月光下。   既然如此,就让我伴随你千秋百年,一并看尽锦绣河山,一同踏遍海角天涯。      ================      冬月十二日,陵越登上新掌门之位,是为第十二代掌门。而芙蕖妹妹则为新一代妙法长老。师兄妹二人携手共同治理天墉城,致力于开启天墉城新气象。   昆仑山也迎来了今年的初雪。白雪飘飘扬扬,群山峻岭都银装素裹。      而紫胤虽然已经辞去执剑长老之位,但并未立即搬出天墉城。而我和古钧则一切追随他的安排,自然不会有提出搬走的意思。   再说,天墉城有着我留恋的所有一切,说到突然离开,我还真有些不舍。      雪下了六七天才稍停,我照例去剑阁打扫。望着剑阁里比之前空荡了许多,少了那么多藏剑,我不由心生怅然和愧疚。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紫胤就不会平白无故损失了那么多心爱的藏剑。但他竟也没有任何怨怪之词……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之后是一个清冽低沉的声音,“想必清照峰下的红梅已经开得正盛,采一两枝供于内室中也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踏雪寻梅   我急忙回头,看到紫胤握着一捧卷轴走进来,于是急忙福身微笑:“紫胤今日兴致似乎不错?”   紫胤颔首:“以后不必多礼……红玉现今可有闲暇?”   我陡然觉得心跳微震,就低下头说:“紫胤如需要新开的红梅,红玉可以立刻动身去清照峰!”   “嗯,不妨同去。如此雪景甚好,正可好好游览。”   什么?他要跟我一起去山上折梅花?   我心跳又一次加快,从未有过的欢欣感觉在我心头跃动。      说走就走,我们二人出了剑阁,就顺着屋后的小路一直往下走,再往东南行走。   大雪初霁,云舒天阔,满地亦是银光玉洁,晶莹皓白。走在这白色天地之间,望着眼前人的背影,我内心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那脚步便也格外轻快。   这还是我第一次随着他单独外出。      走了几步,陡然有一抹耀眼的嫣红映入眼帘。迎风傲立,灿烂如火,高洁盛放,令人心醉。   我欣喜无比,指着那枝红梅叫道:“梅花!看!”      紫胤点头,轻声道:“走吧!”   我先于他走到枝梅花前,凑近一朵花前深深呼吸,将清沁的幽香吸入心扉。然后就伸手轻轻折下一小枝梅花,举起来朝身后的人笑道:“紫胤你看,这个可好看?”   这时我竟看到他正静静凝望着我,目光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轻软,明亮,好像初春时节刚刚绽放的那簇新绿……   我陡然脸上一热,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而紫胤却轻轻点头,“好看!你说好便好。”      不知道为何他也显得有些局促,我便也轻轻掸了掸肩上的落雪,走前几步,正好与他相对而站。   我又颇有兴致地问:“紫胤,你说我们还要不要采些梅花上的雪回去!明年开春烧成沸水,就可以泡茶了!这样的水泡茶,最是甘甜清冽!”   他似乎被我感染了,轻笑:“你喜欢便好,去吧!”   我就重新转身,取出早带好的小葫芦,采集着红梅花瓣上的晶莹白雪,放进葫芦内。明年春天,就有上好的甘冽雪水泡茶喝了。      紫胤今日兴致似乎不错,自从上次重伤痊愈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精神如此清爽。   想必,一定是这无边雪景和如火红梅的功劳吧?   我们又围绕着几树梅花信步走了一小圈,虽然彼此并无言语,但我内心却被一阵静谧的喜悦笼罩。   宁静的相伴已经足够,又何必奢求其他?   皑皑白雪间,一蓝一红两个身影,虽然毫不相同却交相辉映。长长足迹留在我们身后的雪地上,纪录下我们走过的道路。   我突然问,“紫胤,你身体的伤势……可是真的完全痊愈了?”      紫胤轻轻点头:“无需挂心,已经基本痊愈。”   我又说,“今日终于见到你笑了,实属难得。”   紫胤听了此话,颇为局促地转过脸去,将目光投到那茫茫雪峰。   我却趁势说,“紫胤你看你,笑是好事,何必显得不自在呢?”说到这里,就用衣袖掩着嘴角偷偷笑了起来。   男人果真有些无措起来,“紫胤并非感到不自在……”   就在这时,只见灰蓝色天空飞来一个白色的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白鹤。   而紫胤却伸起右臂,似乎在迎接着那个白鹤。鸟儿在半空盘旋了一小圈就低下头,嘴上衔着的一小卷东西掉落,正好被紫胤接住。      随着白鹤飞走,紫胤才打开那卷东西低头读了起来。他抿唇浅笑,就收起了纸条。   我自然不会过问书信来自何人,毕竟于情于理不太合适。但是,就在我沉默之时,紫胤突然开口道:“故友桃花洞洞主石烟霞邀请我两个月后去一趟洞庭湖。”   他为什么要告知我?我急忙笑道:“紫胤的故友果然遍天下。”   然而,他又轻声说:“红玉到时如无要紧事,不妨与我同去如何?”      我只听到激烈的心跳掠过,竟然一时忘记了回答。   漫天雪白朝我涌来,而手中握着的那株红梅却好似火焰那样映照着我微烫的脸颊。   我回答的声音居然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低:“紫胤邀请,红玉自然答应同去。”      ================      那日随紫胤踏雪寻梅回去之后,我的日子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平静当中。剑阁,依旧是我逗留最多的地方。   而经历过那次仙魔大战后的古钧,经过一段时间的沉睡修养也恢复了灵气。   这日,我在剑阁里问他:“主人可曾有问过你的去留意向?”   古钧点点头:“有问过,但我的意愿是留下的。我已战斗千年,虽说剑气不复以前,但是只要主人需要,我就能战。对了,他也问过你么?”      我轻轻点头。   “那我们的答案应该一样。我还从未见过紫胤真人这样的主人,不仅爱剑成痴,而且他对剑的那种敬重和爱惜是世间任何人都难以相比的。所以,我想他一定懂得剑灵最需要的是什么。能遇上他,亦是我和你的幸运了。”   古钧第一次说话那么动情。我看得出他对紫胤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敬重。      能成为一个懂剑、爱剑、敬剑的人的剑灵,确实是我们最深的福分。   这种旷世之缘,必定会历经千年万世都不会褪色。   古钧又问我:“你觉得主人这段时间有什么异样吗?”   “你何出此言?”      “我总觉得,主人这段时间似乎变了些。虽说还是喜欢独来独往,但整个人似乎变了些许,我也谈不上个具体。或许,红玉你会更明个中缘由。”   我脸上蓦地一红:“如何是我更加明白?”心跳似乎又有些猛烈了。   古钧低下头感叹起来:“那次你剑身起了裂痕,主人他用‘以剑救剑’的方法救你,我隐约觉得主人他对你……”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的言语就此中断。      紫胤走了进来,目光在我和古钧身上轻轻扫了一遍。   “主人,我先回去了!”古钧顿时化成一抹耀眼的青光消失了,而我的心自然还吊在他刚才未完的话中。   紫胤对我……   我竟然完全不敢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只好略显僵硬的站着。   紫胤见我神情有些怪异,也一时无话。两个人就这样尴尬而安静地站着,活像两座石雕。   还是我先行打破这种局面:“嗯,紫胤,我去为你煮点茶吧?”      紫胤却说:“你虽已痊愈,但变数仍存。如果感觉剑气微弱,及时告知我。毕竟你受过重创,灵气已经不复之前。”   我心底暖流震荡,就说:“谢谢紫胤关心。”   他又轻叹:“屠苏房中的日常打扫,还真是多亏有你!”      我笑了笑:“这是红玉应该做的!”   他又沉声问道:“古钧他刚才与你谈及何事?”   我心头一跳,说:“并无什么要紧的。”      紫胤点点头:“既然你们都愿意留下,那洞庭湖归来之后,就一起移居到玉虚峰吧!”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里纷乱,在他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说:“一切由紫胤定夺!那红玉先行告退!”   我没有往下细想,却也不敢往下细想。我从不奢望的东西,自然不会再心底苦苦探寻。   因为古钧这句未完的话,这晚我心绪又重新纷乱,就退回剑中沉睡。      ==================      不知不觉,山间已是初春时节。几场薄雪过后,天色愈发晴朗,风也没那么刺骨了。   待天气再回暖之后的某天,紫胤对我说:“我们明日下山去洞庭湖,你且收拾一下。”   他居然说“我们”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地将我和他视为一个整体。   我心头一喜,就有些羞怯地说:“红玉已经收拾好了。”      紫胤点点头,“那甚好。”   到了明日清早,我走到剑阁外面,就看到紫胤早已等待着。   他简单说了一下行程安排:“我会带着你御剑前往洞庭湖,路途甚为遥远,中途或者需要停顿休息。”   御剑而去?御剑是紫胤的独创,除了教授给他两个徒弟之外并无外传。      我就笑道:“一切听从紫胤安排!”能跟这个“天下御剑第一人”的人御剑出行,试问世间目前只有我一人由此殊荣吧?   紫胤又嘱咐我,“御剑时需要意志专注,心无杂念,心气平静。待会你跟在我身后,亦需要注意这几点。”      当我们都踩在古钧剑上的时候,紫胤又说:“如果害怕,闭上眼即可,切记做到心无杂念!”   虽然嘴上答应着,但当他运气令剑飞动起来的时候,我还是不由抓紧了他的手臂。毕竟,这跟腾翔不是那么相似,因为速度绝对不止快上百倍!   紫胤意识到了我的害怕,就说,“抓紧我!”      我只好紧紧拽住他的手臂,以令自己能站得平衡。剑开始腾空飞升,疾风开始飒飒掠过我的耳畔。   紫胤的御剑之术果然高超精妙,我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飞驰在天空中,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风以及眼前涌现的白茫茫云海,简直感觉在平地上一样平稳。   浩瀚云海,千里乘风。也难怪世人都羡慕神仙能腾云驾雾,这种感觉果真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一路上我和紫胤总共停了三次休息,就很快到了洞庭湖的上空。       作者有话要说:     ☆、齐看锦绣(1)   我急忙回头,看到紫胤握着一捧卷轴走进来,于是急忙福身微笑:“紫胤今日兴致似乎不错?”   紫胤颔首:“以后不必多礼……红玉现今可有闲暇?”   我陡然觉得心跳微震,就低下头说:“紫胤如需要新开的红梅,红玉可以立刻动身去清照峰!”   “嗯,不妨同去。如此雪景甚好,正可好好游览。”   什么?他要跟我一起去山上折梅花?      我心跳又一次加快,从未有过的欢欣感觉在我心头跃动。   说走就走,我们二人出了剑阁,就顺着屋后的小路一直往下走,再往东南行走。      大雪初霁,云舒天阔,满地亦是银光玉洁,晶莹皓白。走在这白色天地之间,望着眼前人的背影,我内心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那脚步便也格外轻快。   这还是我第一次随着他单独外出。   走了几步,陡然有一抹耀眼的嫣红映入眼帘。迎风傲立,灿烂如火,高洁盛放,令人心醉。   我欣喜无比,指着那枝红梅叫道:“梅花!看!”      紫胤点头,轻声道:“走吧!”   我先于他走到枝梅花前,凑近一朵花前深深呼吸,将清沁的幽香吸入心扉。然后就伸手轻轻折下一小枝梅花,举起来朝身后的人笑道:“紫胤你看,这个可好看?”   这时我竟看到他正静静凝望着我,目光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轻软,明亮,好像初春时节刚刚绽放的那簇新绿……   我陡然脸上一热,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而紫胤却轻轻点头,“好看!你说好便好。”   不知道为何他也显得有些局促,我便也轻轻掸了掸肩上的落雪,走前几步,正好与他相对而站。   我又颇有兴致地问:“紫胤,你说我们还要不要采些梅花上的雪回去!明年开春烧成沸水,就可以泡茶了!这样的水泡茶,最是甘甜清冽!”   他似乎被我感染了,轻笑:“你喜欢便好,去吧!”      我就重新转身,取出早带好的小葫芦,采集着红梅花瓣上的晶莹白雪,放进葫芦内。明年春天,就有上好的甘冽雪水泡茶喝了。   紫胤今日兴致似乎不错,自从上次重伤痊愈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精神如此清爽。   想必,一定是这无边雪景和如火红梅的功劳吧?      我们又围绕着几树梅花信步走了一小圈,虽然彼此并无言语,但我内心却被一阵静谧的喜悦笼罩。   宁静的相伴已经足够,又何必奢求其他?   皑皑白雪间,一蓝一红两个身影,虽然毫不相同却交相辉映。长长足迹留在我们身后的雪地上,纪录下我们走过的道路。   我突然问,“紫胤,你身体的伤势……可是真的完全痊愈了?”   紫胤轻轻点头:“无需挂心,已经基本痊愈。”      我又说,“今日终于见到你笑了,实属难得。”   紫胤听了此话,颇为局促地转过脸去,将目光投到那茫茫雪峰。   我却趁势说,“紫胤你看你,笑是好事,何必显得不自在呢?”说到这里,就用衣袖掩着嘴角偷偷笑了起来。   男人果真有些无措起来,“紫胤并非感到不自在……”      就在这时,只见灰蓝色天空飞来一个白色的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白鹤。   而紫胤却伸起右臂,似乎在迎接着那个白鹤。鸟儿在半空盘旋了一小圈就低下头,嘴上衔着的一小卷东西掉落,正好被紫胤接住。      随着白鹤飞走,紫胤才打开那卷东西低头读了起来。他抿唇浅笑,就收起了纸条。   我自然不会过问书信来自何人,毕竟于情于理不太合适。但是,就在我沉默之时,紫胤突然开口道:“故友桃花洞洞主石烟霞邀请我两个月后去一趟洞庭湖。”   他为什么要告知我?我急忙笑道:“紫胤的故友果然遍天下。”   然而,他又轻声说:“红玉到时如无要紧事,不妨与我同去如何?”      我只听到激烈的心跳掠过,竟然一时忘记了回答。   漫天雪白朝我涌来,而手中握着的那株红梅却好似火焰那样映照着我微烫的脸颊。   我回答的声音居然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低:“紫胤邀请,红玉自然答应同去。”      ===============      那日随紫胤踏雪寻梅回去之后,我的日子又恢复到了原先的平静当中。剑阁,依旧是我逗留最多的地方。   而经历过那次仙魔大战后的古钧,经过一段时间的沉睡修养也恢复了灵气。   这日,我在剑阁里问他:“主人可曾有问过你的去留意向?”      古钧点点头:“有问过,但我的意愿是留下的。我已战斗千年,虽说剑气不复以前,但是只要主人需要,我就能战。对了,他也问过你么?”   我轻轻点头。   “那我们的答案应该一样。我还从未见过紫胤真人这样的主人,不仅爱剑成痴,而且他对剑的那种敬重和爱惜是世间任何人都难以相比的。所以,我想他一定懂得剑灵最需要的是什么。能遇上他,亦是我和你的幸运了。”   古钧第一次说话那么动情。我看得出他对紫胤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敬重。      能成为一个懂剑、爱剑、敬剑的人的剑灵,确实是我们最深的福分。   这种旷世之缘,必定会历经千年万世都不会褪色。   古钧又问我:“你觉得主人这段时间有什么异样吗?”      “你何出此言?”   “我总觉得,主人这段时间似乎变了些。虽说还是喜欢独来独往,但整个人似乎变了些许,我也谈不上个具体。或许,红玉你会更明个中缘由。”      我脸上蓦地一红:“如何是我更加明白?”心跳似乎又有些猛烈了。   古钧低下头感叹起来:“那次你剑身起了裂痕,主人他用‘以剑救剑’的方法救你,我隐约觉得主人他对你……”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的言语就此中断。   紫胤走了进来,目光在我和古钧身上轻轻扫了一遍。   “主人,我先回去了!”古钧顿时化成一抹耀眼的青光消失了,而我的心自然还吊在他刚才未完的话中。   紫胤对我……   我竟然完全不敢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只好略显僵硬的站着。   紫胤见我神情有些怪异,也一时无话。两个人就这样尴尬而安静地站着,活像两座石雕。   还是我先行打破这种局面:“嗯,紫胤,我去为你煮点茶吧?”      紫胤却说:“你虽已痊愈,但变数仍存。如果感觉剑气微弱,及时告知我。毕竟你受过重创,灵气已经不复之前。”   我心底暖流震荡,就说:“谢谢紫胤关心。”   他又轻叹:“屠苏房中的日常打扫,还真是多亏有你!”      我笑了笑:“这是红玉应该做的!”   他又沉声问道:“古钧他刚才与你谈及何事?”   我心头一跳,说:“并无什么要紧的。”   紫胤点点头:“既然你们都愿意留下,那洞庭湖归来之后,就一起移居到玉虚峰吧!”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里纷乱,在他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说:“一切由紫胤定夺!那红玉先行告退!”   我没有往下细想,却也不敢往下细想。我从不奢望的东西,自然不会再心底苦苦探寻。   因为古钧这句未完的话,这晚我心绪又重新纷乱,就退回剑中沉睡。      ================      不知不觉,山间已是初春时节。几场薄雪过后,天色愈发晴朗,风也没那么刺骨了。   待天气再回暖之后的某天,紫胤对我说:“我们明日下山去洞庭湖,你且收拾一下。”   他居然说“我们”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地将我和他视为一个整体。   我心头一喜,就有些羞怯地说:“红玉已经收拾好了。”      紫胤点点头,“那甚好。”   到了明日清早,我走到剑阁外面,就看到紫胤早已等待着。   他简单说了一下行程安排:“我会带着你御剑前往洞庭湖,路途甚为遥远,中途或者需要停顿休息。”   御剑而去?御剑是紫胤的独创,除了教授给他两个徒弟之外并无外传。      我就笑道:“一切听从紫胤安排!”能跟这个“天下御剑第一人”的人御剑出行,试问世间目前只有我一人由此殊荣吧?   紫胤又嘱咐我,“御剑时需要意志专注,心无杂念,心气平静。待会你跟在我身后,亦需要注意这几点。”   当我们都踩在古钧剑上的时候,紫胤又说:“如果害怕,闭上眼即可,切记做到心无杂念!”   虽然嘴上答应着,但当他运气令剑飞动起来的时候,我还是不由抓紧了他的手臂。毕竟,这跟腾翔不是那么相似,因为速度绝对不止快上百倍!      紫胤意识到了我的害怕,就说,“抓紧我!”   我只好紧紧拽住他的手臂,以令自己能站得平衡。剑开始腾空飞升,疾风开始飒飒掠过我的耳畔。       作者有话要说:     ☆、云梦泽(1)   紫胤的御剑之术果然高超精妙,我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飞驰在天空中,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风以及眼前涌现的白茫茫云海,简直感觉在平地上一样平稳。   浩瀚云海,千里乘风。也难怪世人都羡慕神仙能腾云驾雾,这种感觉果真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一路上我和紫胤总共停了三次休息,就很快到了洞庭湖的上空。      云梦大泽,云蒸霞蔚,烟雾袅袅清波漾漾。紫胤已经开始减速,我们也开始略微降低高度。   往下俯瞰,波光粼粼的湖面犹如巨大的碧玉翡翠,而缭绕的白雾则给湖水增添了几分灵气。   洞庭湖,确实是个灵秀神妙之地。   就在我们往下继续降落的时候,迎面突然冒出一个黑影,极速飞驰,完全没有让开我们的意思。   原来是一只黑色大秃鹰!      我有些担心,就不由叫唤起来:“紫胤,那个东西……”   紫胤却只是沉沉说道:“无妨!抓紧我就好!”   而那个秃鹰已经就要和我们迎面碰上了。只见就在这紧急关头,紫胤却轻巧敏捷的略微侧身,剑也非常顺从地在我们脚下打横,换了个方向。那个秃鹰就这样和我们擦身而过了,我甚至还能感受到它硕大的翅膀扇起的风扑打在我脸上。      我们很快平安降落到湖中心的一个岛上。   岛上桃花初绽,嫩草如酥,一派春日生机勃勃的复苏气息。   紫胤目光望向那边的林子,说:“桃花洞就在林中,此次要会面的故友正是桃花洞洞主石烟霞,我之前修仙渡完第一劫后与她相识,曾在岛上待过数月。”      我一边往前行走欣赏初春美景,一边问他:“不知此次桃花洞洞主邀请紫胤下山所为何事?”   想来仙人之间的交往也许跟平方人无异,不过是叙叙旧。   紫胤接下来的话让我有些哭笑不得:“据说有名剑现世,特请我下山一观!”   又是剑!我不由想起了许久之前的安陆季家,我和眼前男人的初次相识。      当初也是他云游四方偶闻红玉古剑的名声方前来欣赏,才有了我与他多年以来的这段情缘……   我难以自拔地沉浸在往事烟尘中,却没意识到紫胤凝望我,低声问:“红玉可是困乏了?”   我急忙回神,略作羞怯地一笑:“无事!我们往前走便是!”   林子里豁然出现一个大石洞,洞口芳草萋萋,花香馥郁,景致不似他处。又见彩蝶蹁跹,落英缤纷,不远处更有清泉淙淙,虫声清唱。   “真真是人间圣境!”我不由赞叹。   只见一个粉色蝴蝶飞到我面前,还绕着我盘旋起来。最后,它竟轻轻停落在我的肩上。      我微笑着用手指轻轻触碰它的翅膀,谁知这小蝶竟然化成一个亮光泡泡,逐渐变大,最后射出一道粉色金光。   而在这道金光里,一个袅袅婷婷的美丽女子走了出来。她一身粉红衣裙,颈绕璀璨宝珠,裙摆琳琅脆响。容貌秀美脱俗,一看便知不是凡人之姿。   我和紫胤都感到有些吃惊。      女子走到我和紫胤面前盈盈下拜,笑容可掬:“小女子是洞主琴侍邀月,受洞主派遣前来恭迎天墉城紫胤道长!”   紫胤也拱手回礼:“贫道紫胤,有劳邀月姑娘带路了!”   邀月又往我脸上瞧了一眼,笑问:“这位美丽姑娘身上剑气缭绕,是一位剑灵吧?”   我急忙福身施礼:“剑灵红玉拜见仙女!”   邀月急忙扶起:“其实大家并无太大差别,不必多礼!二位请随我去见主人吧!”      =========================      桃花洞是洞内有洞,连接几重,别有一番天地。洞内处处桃花绽放,奇花异草芳香馥郁,彩蝶纷纷,清香四溢。   果然是仙境圣地。   当邀月领着我们走到一处紫色墙壁前就停下,笑道:“主人立即到,稍候便可。”   须臾,在那边两旁都夹满桃花的石阶上,款款走来一位头戴花冠、白裙飘曳的女子。真正是姿容冰清雪润,相貌香培玉琢,姿态柔风扶柳,笑靥春光点翠。      千百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仙姑,不免有些兴奋。   而紫胤已经拱手行礼道:“烟霞姐姐,许久不见!”   姐姐?还真想不到眼前这美丽的仙姑竟然比紫胤修为还深、年纪还长。      仙姑掩着嘴笑了起来:“紫胤,我还以为以你爱剑如狂的性子,见到姐姐我的书信,会按耐不住速速下山,谁料你此次还颇能忍耐。呵呵,这位是……”说罢抬眼望向我。   被仙女这样细细打量着,我心跳加速,就福身行礼:“剑灵红玉,拜见仙姑!”      仙女却朗声道:“这就是紫胤你的那个红玉剑灵吧?果然不同凡响,这相貌这姿态,尤其是这一身浩然剑气,刚烈如火,有血有性,令人赞叹!”   一席话说得我羞涩难当,就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紫胤颔首道:“烟霞姐姐眼力非凡,紫胤佩服!红玉剑确实是世间罕见!”      烟霞却眯着眼低声问:“喂,你当初怎么把人家骗到手的啊?”   我听了这话更是脸红发热,尴尬无比。而素来仙风道骨、冷若冰霜的紫胤也似乎被问倒了,一时呆呆的无话可说。   而烟霞的笑声更令他窘迫:“哈哈哈!紫胤好像有些脸红了?”      我心底却开始偷笑起来。这天底下,居然还真有人让堂堂的紫胤真人目瞪口呆,真是罕见!   走投无路的紫胤终于只是这样说:“‘骗’此一说法,恐怕有待商榷。”   而烟霞却笑叹:“哈,瞧你个木头,开个玩笑而已,如此当真?你就是不识情趣,不好玩!”见又似乎冷落了我,就亲热地拉起我的手,柔声道,“倒是我和这位剑灵妹妹一见如故!亲切得很!来,马上随我到玉髓池边喝酒边说话!”      玉髓,玉之精髓。玉髓池的池水泛着奇异的绿色光芒,清澈晶亮。而烟霞就邀请我和紫胤在池边石桌上小酌。   印象中,紫胤几乎从不饮酒,但今日或许遇到故交兴致颇高,所以也饮酒了。      烟霞性子好爽热情,让人觉得好不痛快:“这个是我们洞里最出名的‘桃髓玉酿’,也只有看在你紫胤真人来了才拿出来的,你不会只喝一点点吧?”   而紫胤却微微蹙起雪白的剑眉:“酒,浅酌即可,不必酣然大醉。”   烟霞笑叹:“果真是修仙修得久了,对尘世的种种快乐,倒真是抛却得干干净净了。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你果真觉得做神仙非常快乐么?”      做神仙,真的那么快乐么?   紫胤似有感慨:“紫胤自从自愿修仙以来,也算潜心专注心无旁骛,并未有过任何悔意。至于能否飞升神界获得永生,则是机缘,不敢强求。”   烟霞美眸闪动,似有一抹淡淡哀伤弥漫期间:“做了那么久的仙,其实假如总是压抑着自己本来的心性和感情,又有何快乐可言?人有人的快乐,仙有仙的逍遥,但是,活得再久却不能随心去爱自己所爱的东西,倒也终无意趣!”      她说完独自饮下满满一杯酒,我也举起杯说:“我为姐姐这番话,干了这杯!”说罢我也仰头饮尽。   而紫胤望着我们两个女子一杯饮尽,就垂头沉思,神色恢复成素日的清峻安静。   烟霞又提出请求,“对了,可否让我看看红玉双剑的绝世风姿?”   我笑道:“有何不可?姐姐尽管看就是!”就从腰间取出红玉双剑递给她。      烟霞低头用雪白的纤手慢慢抚摸着暗红色的玉纹剑身,低声惊叹:“果真是上古神剑!不同凡响!也难怪紫胤你当初如此爱惜,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它修复……”   紫胤听了,脸上又浮现出尴尬之色:“紫胤只是不想让上古神兵折损在我手中,否则岂不罪过?”   烟霞又仰头哈哈笑道:“你啊,就是口是心非的人!别扭得很!”还用眼角瞥了我一眼。   不知为何,我听了这话心里一震,慌乱起来,袖子居然不小心扫到了手边的玉杯子。杯子滚落到我的裙子上,我急忙伸手去接,却仍是让杯子摔倒了地上……      紫胤急忙问:“没事吧?”   烟霞也问:“妹妹不要紧吧?”   我万分窘迫,脸颊血液翻滚,就烧得厉害。弯腰拾起杯子在石桌上重新放好后,才带着歉意笑道:“无事,惊扰你们了!”   烟霞又提出建议:“也许是醉了!去歇息一下就好。对了,紫胤,我打算将红玉剑放到我的紫晶洞里去吸收水晶的灵韵精气,这样对剑身的恢复更加有利,你意下如何?”   紫胤轻笑:“这样最好不过,还有劳烟霞姐姐了!”      烟霞立即唤来邀月,命她捧着红玉剑放置在紫晶洞中。吩咐下去后,烟霞又端详着我的脸,须臾过后说:“妹妹,你的元神已经确实不如以前了,但无需过于担心。你这段时日可以在我洞中好生调养,我会给你服用几味丹药。”   我心中自是一阵感动,就急忙道谢:“红玉能遇到烟霞姐姐这般相助,实在三生有幸!请受妹妹一拜!”      就在我盈盈下拜感谢之时,烟霞又爽朗大笑:“紫胤,你这位剑灵姑娘可比你知情识趣多了!你虽然道行高深,但于人情世故方面,还需多学习些。别说做仙人就可以不懂人情百态啊,要不然也是个木头神仙罢了!”   一番话倒真是说得紫胤左右不是了,就只好举起酒杯独自饮起酒来。我却再一次掩着嘴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     ☆、云梦泽(2)   我确实有些醉了,就由邀月送我至房中休息。桃花洞内有无数小洞穴,里面布置的精致华美,而烟霞和她的仆人们就住在这些地方。   邀月安顿我之后,就拉上白水晶帘子退下了。我歪在碧玉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不知是酒力作祟,还是心事连绵,总之睡意全无。      最终是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并恍恍惚惚做了几个梦。梦里面,晓莲抱着一双儿女幸福而笑,还有就是晴雪妹妹在路上行走,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之后是我自己身处蓬莱毒火之中,无人救助。就在我喊破喉咙之时,一个蓝白色身影从天而至,飘进火海将浑身乏力的我横抱起来。      我在他怀中艰难地睁眼,正好将目光投进他浅色瞳眸之中……他的银发拂过我的脸颊,酥酥痒痒的,还带着一种微温的气息……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心跳雷动,脸颊生热。   情根深种,无法拔起。情之所起,无因无由。情之所切,无边无际。      虽说他已经留我在身边了,可我很想明白,他对我真的有了一丝一毫的变化吗?那日剑阁之中,古钧所说了一半的话,是否确实存在?   紫胤对我此刻的心意究竟如何?他依旧是把我当成区区一个剑灵看待,还是已经渐渐把我当成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的女人来看待?   =======================   走出洞穴外,我无目的地漫步在外面。外面虽然也是山洞,却灯火明亮,而且四壁都是各色水晶石堆砌。   我一边走,一边走到一处九曲回廊。回廊那边是几座造型美妙的水晶石,形成一道大屏障。   就在我坐下在回廊护栏上稍作休息时,却听到水晶屏障后面传来两个人低声的交谈。      先是烟霞姐姐的声音:“对了,你上次是如何得知‘以剑救剑’这种极端方式的?”   之后是紫胤低沉的声音:“我当初十分焦急,就翻阅古籍才得知此法!但我亦没有十足把握,所以才先采集各种珍稀神物去炼制‘灵清归元’液,先稳住她的情况再说!”   我浑身惊愕。   “所以你就写信给我,叫我把我珍藏了九百年的独角兽角送给你!就是给她炼制那种归元液?”   原来,那个独角兽兽角正是出自烟霞姐姐之手?      紫胤的声音重新响起:“实属无奈之举。我深知‘以剑救剑’异常凶险,但不试一下又如何得知能否救她?”   烟霞发出惊叹:“紫胤啊!两百年的修为啊!这简直就相当于耗费了你两百年的功力啊!”   我眼泪已经涌出,就紧紧咬着下唇,右手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我的左手,却不感到疼。   “紫胤并非不知,可我当时只是一心想救她回来。她不能再受更多的苦了。”紫胤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我已经泪如雨下。但为了不发出声音,我极力忍耐着,双肩一直抽动。      “你……你果真并非无情忘情!你既然如此,又为何任何事都要瞒着她呢?”   一阵短暂沉寂之后,我听到男人带着哀伤的声音说:“我其实没资格乞求她的原谅,过去一直皆是我欠她太多,伤她太深。”   “莫非就这样下去了吗?你明知欠她一份情,却仍是要这样步步退缩吗?就因为你修成仙身,就要刻意忘情绝情,视而不见?”   我终于是起身离开了此地。   我没有勇气再听下去。虽然我很渴望。      他因为我耗费了两百年的修为,而他却一直选择隐瞒我。   紫胤,你既然选择了无情,为何不一直无情下去?冷酷到底?   你明明说我是痴儿,那你又为何对我这个痴儿付出那番让我万劫不复、重新沦陷的情意?   你何苦让我越陷越深?   ========================      翌日醒来,烟霞就派邀月送来丹药让我服下。服下丹药后,我正欲走出洞穴,竟看到烟霞姐姐站在外面。   她手上端着一套新衣裳,笑道:“我给妹妹准备了一套新衣裳,希望妹妹能喜欢。”   我感激不尽,就伸手接过道谢:“姐姐想得如此周到,红玉真是感激至极。”   低头看了看,是一套鹅黄色的衣裳,还有绣着翠绿色珠子的腰带。   可烟霞姐姐的话却令我脸红耳赤:“这种颜色的衣裳看看喜欢不?也该换身衣裳让那木头紫胤瞧瞧,让他好好看看我红玉妹妹有多美!”      她见我羞涩难当,就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柔声说:“情这种东西,其实我也尝过。即使知道那是苦楚的滋味,但心里就是放不下。其实结果如何倒不要紧,只要真心真意爱着一人,看着他快乐,自己心底也会快乐。同为女人家,妹妹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   这话莫非是特意讲与我听?我脸颊生热,说:“只是妹妹觉得,仍很想知道对方心意,所以时常患得患失,又该当如何?”   烟霞微笑拍拍我的手,说:“傻妹妹,情缘之事,虽说不能强求。但假若不加以争取,想必也会随风流逝。你猜来猜去没意思,倒不如等到有机会亲口问问他罢了。”      亲口去问紫胤的心意?我的脸颊越来越热,就只得讪讪说道:“那我还是先换上新衣服罢!”   待我换好衣裳站在镜子前时,站在一旁的烟霞忍不住感叹:“红玉妹妹虽身为剑灵,却有洛神之姿,姮娥之貌,这身衣服与你实在合适!”   鹅黄色的新装让我浑身上下焕然一新,衣着样式不禁新颖飘逸,还带着浓浓的春日气息,让人精神焕发。   烟霞突然喊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喂,你进来吧!悄悄躲在外面算什么啊!”   之后是一个清冽如秋水的声音响起:“烟霞姐姐此言差矣,我刚没找到姐姐,才寻找到此处。”   原来是紫胤站在外面。他一边走进来,目光一边轻轻落到我身上。      烟霞却笑道:“有何要事先打住,且先说我们红玉妹子美不美?”说罢硬把我拉到紫胤面前。   我的脸颊又开始热得发烫,竟不敢抬头迎望眼前的男人。   但我却感到一道目光一直停靠在我身上。   紫胤低声说了一句,“人间至美,尽在眼前。这身衣服果真巧夺天工。”      我心头狂跳,羞赧难掩,脸颊连带着耳根已经烧得不行,就转过身去低下头。   烟霞却似乎有些不满意:“叫你夸人,怎么夸衣服了!你总这么别扭真是急死人!”然后一挥衣袖说,“说吧,找我可是为了剑的事?”   我听到此话也终于抬起头。   紫胤点点头:“正是此事。”      “你就是三句不离剑!好吧,既然此次邀请你下山,当然是为了此事。”   紫胤和我也坐了下来,听着烟霞往下说。不知为何,我竟然越来不敢和他坦然相对了,总很想躲避他的目光。   烟霞说:“昔日越王勾践曾在山中巧遇一名跟白猿学剑的少女,大惊。少女与越王长谈,并说自己悟出一道剑法,越王就赐其名为‘越女’。越女手中所持短剑为千年流传的‘越女剑’。越女的后裔亦世代善于铸剑,至东汉年间,后裔青郎曾铸就一把剑,就叫青郎剑。但后来魏元帝听闻此剑,就派人索要。青郞进献宝剑后不久,蜀国就灭亡了,宝剑也因此流落民间,不过我早前听取消息说,有可能在青郎在长安的后人家中。”      紫胤听得专心致志,感叹道:“若能目睹此剑英姿,也不枉活过这数百年了。”   我和烟霞都相视而笑。烟霞更是笑叹:“我早知你心意,否则叫你来我这里作甚?”   紫胤脸上是一抹淡淡期盼:“若有机会见到古剑,远走千里也在所不惜。”   烟霞又望向我笑道:“那妹妹必定要一路相随了?”      我脸上一红,点点头:“此次出行都是跟随紫胤而来,自然是听从他的安排。”   “好听话。”烟霞撇撇嘴,却让我更加羞臊。   紫胤也显得有些局促,就转换话题:“那我们明日便可启程。”   烟霞笑了笑:“随你们!我歇一会,你们聊吧!”说罢便挥袖离去,剩下我和紫胤两人相对而坐。   气氛是一种奇异的安静。两个人居然都不懂想开口说话以打破沉寂。我低着头不言语,他竟然也一直静默不语。   我还是先打破沉寂:“紫胤需要喝茶么?”说着就拿起桌上的茶盏来倒茶。      我这才意识到,那份情感让我陷得比想象中还更加深,更加深。患得患失的感觉,已经捆绑着我,让我难以自如面对他。   紫胤这时候说:“烟霞姐姐这人心急口快,你莫要往心里去就是。”   我斟好茶递给他,点点头:“知道。”然后又问,“明日一早就动身吗?”   “正是。还有,红玉剑放在紫晶洞中,剑气果然强盛了不少,剑色也更加丰泽光亮。”   我听了一阵惊喜,就说:“真是要感谢烟霞姐姐了。”      紫胤又沉声说:“那我先告辞了。”   我看着我的裙裾说:“紫胤你茶水还没喝呢!”   既然你肯携我一同出游,那岂不是表明你已经不再抗拒我伴随你左右了?但是你又为何见到我又是一副想躲避的样子?   他低头看了看我刚给他给他斟的热茶,就端起来说:“不如,你也一起喝。”      我就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香氤氲中,我还是感到双腮的温热未有散去。   端起杯子,我由衷地说,“其实我很喜欢烟霞姐姐,也很敬佩她的胸襟。虽然身为仙姑,但是她仍然活得豁然洒脱,随心随性,这般心境确实让红玉羡慕和敬仰!”      一口茶咽下,淡淡苦涩之后是甘甜芳香。也许,世间的情感,都是先苦后甘,回味悠远。   而坐在对面的男人突然轻声说了句,“你穿这身衣裳十分适合。”   我豁然抬头,羞赧的目光竟然和他投射过来的目光瞬间对接。空气里似乎有一阵暖意流荡,又像轻软的羽毛一般飘进了我微颤的心尖。   我终于鼓足勇气问道:“紫胤,我……我其实很想问你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寻访名剑(1)   虽说求而不得求而既得,只是唯心而已。但是,我有权利明白,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紫胤却不感到惊异:“且问无妨。”   “那次在紫榕林,紫胤曾对屠苏说,你清修多年却依旧窥不破。我想问,那是紫胤一时感叹,还是发自你的内心?”   我说完深深望向他,等待他的回答。这张俊逸如玉的脸庞,似乎比之前少了那么一抹冷傲如霜。      须臾沉寂过后,紫胤终是清冽而有力地说:“确实是我内心所想,所感,所悟。”   这话末了,我的眼泪还是落下来了。   紫胤见状急忙问道:“红玉何故伤心?莫非我说错了什么?”   我用衣袖拭泪说:“紫胤无须担心。红玉只是很感激紫胤能够对我说这番肺腑言语。”      他终于在我面前承认了他确实没有窥破。他说这就是他的所想所感所悟。   是的,他假如窥得破,又岂会当初一心护住屠苏的性命而不愿让他流离在外?他假如窥得破,又岂会在最后还阻止屠苏下山去蓬莱?   只是他有着太多的放不下。他牵挂太多,只可惜他自己一直以来都无法坦然承认。      他不仅并非无情忘情绝情,相反,他心思太细腻,太重情重义,太难以割舍。所以,他总是给自己上了镣铐,施加捆绑,所以顾虑深重,慎重内敛,以致让世人皆认为他已经参透一切,冷若冰霜,遗世独立。   如此,着实可敬可叹,却更令人心痛。   我擦了擦泪,勉强笑道:“我只是希望紫胤从此不再孤寂,不再凄清。”   紫胤沉寂下来。但我却感觉到他并未有辩驳我的意思。      他伸手重新到了一杯热茶递与我,轻声道:“喝点热茶吧!”   他还是第一次为我斟茶,我顿感十分过意不去,就说:“紫胤无需为我倒茶。”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温厚暖意:“红玉,从此以后,你随你心意行事就好。”      ==================      第二日清晨,紫胤和我就向烟霞此行,前去长安询问宝剑之事。烟霞叮嘱了几句,就送我们到了洞外。   又是御剑到了长安城。长安城,处处歌舞升平,满眼繁华金翠。香车宝马来往不绝,酒肆茶庄四处林立。   这般繁华气象,完全是跟清灵静谧的天墉城不同的天地。锦绣红尘的绮丽气息扑面而来,还真让人应接不暇。   而我和紫胤穿越过川流不息的街道,就来到一家名叫“翠宝楼”的酒肆前。      我随着紫胤走进去后,就有两个身材高壮的男子上前拦住:“二位找谁啊?”   紫胤正要开口时,我就抢先朝他们笑道:“我和这位道长前来拜访你们家老板娘!”   其中那个麻子脸的朝紫胤瞅了几眼,皱着眉说:“道长?他会看病吗?”   我继续眉开眼笑:“正是!我家主人就是听闻你家老板病重,所以前来察看!还望赶快通报!”   二人听完交头接耳了一会,就说:“你二位且在此等候,我去通报一声!”   不到半碗茶功夫,那人就回来了:“二位,老板娘有请!请吧!”就伸手请我们走进酒肆。   穿过酒肆大堂,就通过一道安静的院落。院中正房大屋内,珠帘绕翠,布置精美。两个侍女走来,替我们掀开帘子。   只听到一个女声响起:“真的有会看病的道士来了?”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榻上坐着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少妇。灵蛇髻上插着珠玉花簪,橘黄额花衬得她肤色皓白。她手上拿着针线,见到人进来才慢悠悠放下。   []带路的那个汉子就朝她说:“老板娘,这就是那个道长!”   老板娘抬起头,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让此人退下。      她迅速打量了一下紫胤,随后又轮到我,却满脸不屑:“你哄我呢?一个道士头发白成这样,相貌却那么年轻!还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呢!我说这位道长,我看你是来抓鬼是假,是看我年轻貌美想上门调戏我倒是真的吧?”   我有点来气,但少不了忍耐着。毕竟剑在她家里,我们不能过于无礼。   紫胤却拱手道:“贫道紫胤,确实有心前来替老板看病。这位红玉姑娘,乃是贫道朋友。”   “道长会和一个美貌姑娘做朋友?这……”      听到那老板娘还在嘀咕,我也毫不客气地打断:“呵呵,这位夫人连自己丈夫的性命都不顾了,反倒担心起外人的事儿来了!倒是请这位道法无边的道长速速去替你家夫君看病是正经!”   老板娘这才有所收敛先前的傲慢,说:“小女子芸娘,我夫家姓罗。半年前我丈夫从外地回家后就染上怪疾,卧床不起不思饮食,而且懒怠言语,神情呆滞。但看过的大夫都看不出什么病症来,吃了很多药都没用啊!上月去城南道观请了个道士来看,说是撞了邪!可惜那道士也看不出个缘由来,这不又拖了一个月了!”      说到伤心处,这位美貌少妇就用衣袖拭泪。我心表同情,就劝道:“夫人不必担心,紫胤道长法力深厚,必定会诊断出真正缘由,找出根源!”   芸娘再次望了紫胤一眼,叹道:“那便有劳道长了!”   ===================   替芸娘的丈夫罗相公看完面向,把完脉之后,紫胤对芸娘说:“夫人,罗相公的三魂七魄少了两魄,而且是为妖魅所夺。不过,贫道有望将罗相公的两个魂魄追回来。”   芸娘急忙问:“怎么会这样?少了魂魄?”   “罗相公上次返家前是否去过山上?”   “正是!城郊有座山神庙,我相公回来前曾在那边躲雨。”      紫胤轻轻合眼,略作沉思,随后睁眼缓缓说:“罗相公身上有淡淡的鼠膻味,想必遇到的妖魔是黑鼠精。此妖常居山中,会危害路人或者去山神庙的香客。黑鼠精虽然法力不高,但一般都会呼出毒气致人昏迷,摄走人的几缕魂魄供他修炼之用。所以,罗相公的两缕魂魄便已被他所摄取。幸亏此妖法力平平,否则将会夺人性命。”   芸娘越听越害怕:“那,那我相公有得救吗只要道长您救得了他,芸娘愿散尽家产作为报答!”   听着这个女子言辞恳切,我心中也是一阵激荡。      []世间伉俪情深,或许便是如此。不离不弃,愿倾其所有。我曾言,我很羡慕人类的感情,执着而炽烈。但有时候,默默的相守和无言的付出,也是另一种美丽。   紫胤也似乎被芸娘这番诚挚打动,就颔首道:“贫道立即动身去山神庙降服鼠精,取回罗相公的魂魄。”   我立刻上前:“那我随你去!”   紫胤看了我一眼:“你且留下等我消息。”   “但是……”我还是担心。   可紫胤却柔声道:“无需过虑,只是一介小妖。你留在此地守着,也不至于让这位夫人起疑心。”   还是他想得周到,我只好点点头,叮嘱道:“那紫胤保重,凡事多加小心!”      紫胤转身就走了出去,我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   虽然习惯了看他的背影,但此时我却发觉,那道颀长的身影已不复往昔冰冷坚硬,而是多了一抹暖意和柔软。   芸娘的声音却吓了我一跳:“姑娘可是喜欢这道长?”   我一时无措起来:“我,我只是……”脸颊又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同为女人,你瞒不过我。呵呵,你这道长朋友仙风道骨,模样嘛倒还真是很不错!只是可惜为何就早早修仙了呢?我说他当年是不是为了躲避太多姑娘家的纠缠才去当道士的啊?”   我心头乱跳,十分局促:“这个……我也是不知道。反正我第一次遇到他时他已经是修仙之身。”   “我听说仙人是无欲无求不动感情,那你莫非要等他动凡心?”   我越发尴尬,就咬咬唇说:“我从不奢求什么,只求可以伴着他度过剩余年月就心无怨怼了。如他亲口表明不需要我,我亦会选择离开,不作纠缠。”      而芸娘却笑了起来:“呵呵,好痴情的姑娘。不过仙人动凡心的实例也不少见,我也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姑娘你只要对他一心一意的好,倒不愁他不动心。仙人仙人,其实还有个‘人’字在嘛!因为,我看得出你的道长对你极好的。刚才他跟你说话的时候,那眼神可真是温柔。男人呢,对一般人说话还真不会有这样眼神!”   我脸上已经红得要淌血了:“有吗?”   芸娘却很笃定:“我芸娘岂会看走眼?没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寻访名剑(2)   我确实有些醉了,就由邀月送我至房中休息。桃花洞内有无数小洞穴,里面布置的精致华美,而烟霞和她的仆人们就住在这些地方。   邀月安顿我之后,就拉上白水晶帘子退下了。我歪在碧玉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不知是酒力作祟,还是心事连绵,总之睡意全无。   最终是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并恍恍惚惚做了几个梦。梦里面,晓莲抱着一双儿女幸福而笑,还有就是晴雪妹妹在路上行走,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之后是我自己身处蓬莱毒火之中,无人救助。就在我喊破喉咙之时,一个蓝白色身影从天而至,飘进火海将浑身乏力的我横抱起来。   我在他怀中艰难地睁眼,正好将目光投进他浅色瞳眸之中……他的银发拂过我的脸颊,酥□□痒的,还带着一种微温的气息……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心跳雷动,脸颊生热。   情根深种,无法拔起。情之所起,无因无由。情之所切,无边无际。      虽说他已经留我在身边了,可我很想明白,他对我真的有了一丝一毫的变化吗?那日剑阁之中,古钧所说了一半的话,是否确实存在?   紫胤对我此刻的心意究竟如何?他依旧是把我当成区区一个剑灵看待,还是已经渐渐把我当成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的女人来看待?   走出洞穴外,我无目的地漫步在外面。外面虽然也是山洞,却灯火明亮,而且四壁都是各色水晶石堆砌。   我一边走,一边走到一处九曲回廊。回廊那边是几座造型美妙的水晶石,形成一道大屏障。      就在我坐下在回廊护栏上稍作休息时,却听到水晶屏障后面传来两个人低声的交谈。   先是烟霞姐姐的声音:“对了,你上次是如何得知‘以剑救剑’这种极端方式的?”   之后是紫胤低沉的声音:“我当初十分焦急,就翻阅古籍才得知此法!但我亦没有十足把握,所以才先采集各种珍稀神物去炼制‘灵清归元’液,先稳住她的情况再说!”   我浑身惊愕。   “所以你就写信给我,叫我把我珍藏了九百年的独角兽角送给你!就是给她炼制那种归元液?”   原来,那个独角兽兽角正是出自烟霞姐姐之手?      紫胤的声音重新响起:“实属无奈之举。我深知‘以剑救剑’异常凶险,但不试一下又如何得知能否救她?”   烟霞发出惊叹:“紫胤啊!两百年的修为啊!这简直就相当于耗费了你两百年的功力啊!”   我眼泪已经涌出,就紧紧咬着下唇,右手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我的左手,却不感到疼。   “紫胤并非不知,可我当时只是一心想救她回来。她不能再受更多的苦了。”紫胤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我已经泪如雨下。但为了不发出声音,我极力忍耐着,双肩一直抽动。      “你……你果真并非无情忘情!你既然如此,又为何任何事都要瞒着她呢?”   一阵短暂沉寂之后,我听到男人带着哀伤的声音说:“我其实没资格乞求她的原谅,过去一直皆是我欠她太多,伤她太深。”   “莫非就这样下去了吗?你明知欠她一份情,却仍是要这样步步退缩吗?就因为你修成仙身,就要刻意忘情绝情,视而不见?”   我终于是起身离开了此地。      我没有勇气再听下去。虽然我很渴望。   他因为我耗费了两百年的修为,而他却一直选择隐瞒我。   紫胤,你既然选择了无情,为何不一直无情下去?冷酷到底?   你明明说我是痴儿,那你又为何对我这个痴儿付出那番让我万劫不复、重新沦陷的情意?   你何苦让我越陷越深?      ====================   翌日醒来,烟霞就派邀月送来丹药让我服下。服下丹药后,我正欲走出洞穴,竟看到烟霞姐姐站在外面。   她手上端着一套新衣裳,笑道:“我给妹妹准备了一套新衣裳,希望妹妹能喜欢。”   我感激不尽,就伸手接过道谢:“姐姐想得如此周到,红玉真是感激至极。”   低头看了看,是一套鹅黄色的衣裳,还有绣着翠绿色珠子的腰带。   可烟霞姐姐的话却令我脸红耳赤:“这种颜色的衣裳看看喜欢不?也该换身衣裳让那木头紫胤瞧瞧,让他好好看看我红玉妹妹有多美!”      她见我羞涩难当,就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柔声说:“情这种东西,其实我也尝过。即使知道那是苦楚的滋味,但心里就是放不下。其实结果如何倒不要紧,只要真心真意爱着一人,看着他快乐,自己心底也会快乐。同为女人家,妹妹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   这话莫非是特意讲与我听?我脸颊生热,说:“只是妹妹觉得,仍很想知道对方心意,所以时常患得患失,又该当如何?”   烟霞微笑拍拍我的手,说:“傻妹妹,情缘之事,虽说不能强求。但假若不加以争取,想必也会随风流逝。你猜来猜去没意思,倒不如等到有机会亲口问问他罢了。”      亲口去问紫胤的心意?我的脸颊越来越热,就只得讪讪说道:“那我还是先换上新衣服罢!”   待我换好衣裳站在镜子前时,站在一旁的烟霞忍不住感叹:“红玉妹妹虽身为剑灵,却有洛神之姿,姮娥之貌,这身衣服与你实在合适!”   鹅黄色的新装让我浑身上下焕然一新,衣着样式不禁新颖飘逸,还带着浓浓的春日气息,让人精神焕发。   烟霞突然喊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喂,你进来吧!悄悄躲在外面算什么啊!”      之后是一个清冽如秋水的声音响起:“烟霞姐姐此言差矣,我刚没找到姐姐,才寻找到此处。”   原来是紫胤站在外面。他一边走进来,目光一边轻轻落到我身上。   烟霞却笑道:“有何要事先打住,且先说我们红玉妹子美不美?”说罢硬把我拉到紫胤面前。   我的脸颊又开始热得发烫,竟不敢抬头迎望眼前的男人。   但我却感到一道目光一直停靠在我身上。   紫胤低声说了一句,“人间至美,尽在眼前。这身衣服果真巧夺天工。”      我心头狂跳,羞赧难掩,脸颊连带着耳根已经烧得不行,就转过身去低下头。   烟霞却似乎有些不满意:“叫你夸人,怎么夸衣服了!你总这么别扭真是急死人!”然后一挥衣袖说,“说吧,找我可是为了剑的事?”   我听到此话也终于抬起头。   紫胤点点头:“正是此事。”      “你就是三句不离剑!好吧,既然此次邀请你下山,当然是为了此事。”   紫胤和我也坐了下来,听着烟霞往下说。不知为何,我竟然越来不敢和他坦然相对了,总很想躲避他的目光。   烟霞说:“昔日越王勾践曾在山中巧遇一名跟白猿学剑的少女,大惊。少女与越王长谈,并说自己悟出一道剑法,越王就赐其名为‘越女’。越女手中所持短剑为千年流传的‘越女剑’。越女的后裔亦世代善于铸剑,至东汉年间,后裔青郎曾铸就一把剑,就叫青郎剑。但后来魏元帝听闻此剑,就派人索要。青郞进献宝剑后不久,蜀国就灭亡了,宝剑也因此流落民间,不过我早前听取消息说,有可能在青郎在长安的后人家中。”      紫胤听得专心致志,感叹道:“若能目睹此剑英姿,也不枉活过这数百年了。”   我和烟霞都相视而笑。烟霞更是笑叹:“我早知你心意,否则叫你来我这里作甚?”   紫胤脸上是一抹淡淡期盼:“若有机会见到古剑,远走千里也在所不惜。”   烟霞又望向我笑道:“那妹妹必定要一路相随了?”      我脸上一红,点点头:“此次出行都是跟随紫胤而来,自然是听从他的安排。”   “好听话。”烟霞撇撇嘴,却让我更加羞臊。   紫胤也显得有些局促,就转换话题:“那我们明日便可启程。”   烟霞笑了笑:“随你们!我歇一会,你们聊吧!”说罢便挥袖离去,剩下我和紫胤两人相对而坐。      气氛是一种奇异的安静。两个人居然都不懂想开口说话以打破沉寂。我低着头不言语,他竟然也一直静默不语。   我还是先打破沉寂:“紫胤需要喝茶么?”说着就拿起桌上的茶盏来倒茶。      我这才意识到,那份情感让我陷得比想象中还更加深,更加深。患得患失的感觉,已经捆绑着我,让我难以自如面对他。   紫胤这时候说:“烟霞姐姐这人心急口快,你莫要往心里去就是。”   我斟好茶递给他,点点头:“知道。”然后又问,“明日一早就动身吗?”      “正是。还有,红玉剑放在紫晶洞中,剑气果然强盛了不少,剑色也更加丰泽光亮。”   我听了一阵惊喜,就说:“真是要感谢烟霞姐姐了。”   紫胤又沉声说:“那我先告辞了。”   我看着我的裙裾说:“紫胤你茶水还没喝呢!”      既然你肯携我一同出游,那岂不是表明你已经不再抗拒我伴随你左右了?但是你又为何见到我又是一副想躲避的样子?   他低头看了看我刚给他给他斟的热茶,就端起来说:“不如,你也一起喝。”   我就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香氤氲中,我还是感到双腮的温热未有散去。   端起杯子,我由衷地说,“其实我很喜欢烟霞姐姐,也很敬佩她的胸襟。虽然身为仙姑,但是她仍然活得豁然洒脱,随心随性,这般心境确实让红玉羡慕和敬仰!”      一口茶咽下,淡淡苦涩之后是甘甜芳香。也许,世间的情感,都是先苦后甘,回味悠远。   而坐在对面的男人突然轻声说了句,“你穿这身衣裳十分适合。”   我豁然抬头,羞赧的目光竟然和他投射过来的目光瞬间对接。空气里似乎有一阵暖意流荡,又像轻软的羽毛一般飘进了我微颤的心尖。   我终于鼓足勇气问道:“紫胤,我……我其实很想问你一事。”      虽说求而不得求而既得,只是唯心而已。但是,我有权利明白,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紫胤却不感到惊异:“且问无妨。”   “那次在紫榕林,紫胤曾对屠苏说,你清修多年却依旧窥不破。我想问,那是紫胤一时感叹,还是发自你的内心?”   我说完深深望向他,等待他的回答。这张俊逸如玉的脸庞,似乎比之前少了那么一抹冷傲如霜。   须臾沉寂过后,紫胤终是清冽而有力地说:“确实是我内心所想,所感,所悟。”   这话末了,我的眼泪还是落下来了。      紫胤见状急忙问道:“红玉何故伤心?莫非我说错了什么?”   我用衣袖拭泪说:“紫胤无须担心。红玉只是很感激紫胤能够对我说这番肺腑言语。”   他终于在我面前承认了他确实没有窥破。他说这就是他的所想所感所悟。   是的,他假如窥得破,又岂会当初一心护住屠苏的性命而不愿让他流离在外?他假如窥得破,又岂会在最后还阻止屠苏下山去蓬莱?   只是他有着太多的放不下。他牵挂太多,只可惜他自己一直以来都无法坦然承认。      他不仅并非无情忘情绝情,相反,他心思太细腻,太重情重义,太难以割舍。所以,他总是给自己上了镣铐,施加捆绑,所以顾虑深重,慎重内敛,以致让世人皆认为他已经参透一切,冷若冰霜,遗世独立。   如此,着实可敬可叹,却更令人心痛。   我擦了擦泪,勉强笑道:“我只是希望紫胤从此不再孤寂,不再凄清。”   紫胤沉寂下来。但我却感觉到他并未有辩驳我的意思。   他伸手重新到了一杯热茶递与我,轻声道:“喝点热茶吧!”      他还是第一次为我斟茶,我顿感十分过意不去,就说:“紫胤无需为我倒茶。”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温厚暖意:“红玉,从此以后,你随你心意行事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白衣男子   第二日清晨,紫胤和我就向烟霞此行,前去长安询问宝剑之事。烟霞叮嘱了几句,就送我们到了洞外。   又是御剑到了长安城。长安城,处处歌舞升平,满眼繁华金翠。香车宝马来往不绝,酒肆茶庄四处林立。   这般繁华气象,完全是跟清灵静谧的天墉城不同的天地。锦绣红尘的绮丽气息扑面而来,还真让人应接不暇。   而我和紫胤穿越过川流不息的街道,就来到一家名叫“翠宝楼”的酒肆前。   我随着紫胤走进去后,就有两个身材高壮的男子上前拦住:“二位找谁啊?”   紫胤正要开口时,我就抢先朝他们笑道:“我和这位道长前来拜访你们家老板娘!”   其中那个麻子脸的朝紫胤瞅了几眼,皱着眉说:“道长?他会看病吗?”   我继续眉开眼笑:“正是!我家主人就是听闻你家老板病重,所以前来察看!还望赶快通报!”   二人听完交头接耳了一会,就说:“你二位且在此等候,我去通报一声!”   不到半碗茶功夫,那人就回来了:“二位,老板娘有请!请吧!”就伸手请我们走进酒肆。   穿过酒肆大堂,就通过一道安静的院落。院中正房大屋内,珠帘绕翠,布置精美。两个侍女走来,替我们掀开帘子。   只听到一个女声响起:“真的有会看病的道士来了?”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榻上坐着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少妇。灵蛇髻上插着珠玉花簪,橘黄额花衬得她肤色皓白。她手上拿着针线,见到人进来才慢悠悠放下。   []带路的那个汉子就朝她说:“老板娘,这就是那个道长!”   老板娘抬起头,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让此人退下。   她迅速打量了一下紫胤,随后又轮到我,却满脸不屑:“你哄我呢?一个道士头发白成这样,相貌却那么年轻!还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呢!我说这位道长,我看你是来抓鬼是假,是看我年轻貌美想上门调戏我倒是真的吧?”   我有点来气,但少不了忍耐着。毕竟剑在她家里,我们不能过于无礼。   紫胤却拱手道:“贫道紫胤,确实有心前来替老板看病。这位红玉姑娘,乃是贫道朋友。”   “道长会和一个美貌姑娘做朋友?这……”   听到那老板娘还在嘀咕,我也毫不客气地打断:“呵呵,这位夫人连自己丈夫的性命都不顾了,反倒担心起外人的事儿来了!倒是请这位道法无边的道长速速去替你家夫君看病是正经!”   老板娘这才有所收敛先前的傲慢,说:“小女子芸娘,我夫家姓罗。半年前我丈夫从外地回家后就染上怪疾,卧床不起不思饮食,而且懒怠言语,神情呆滞。但看过的大夫都看不出什么病症来,吃了很多药都没用啊!上月去城南道观请了个道士来看,说是撞了邪!可惜那道士也看不出个缘由来,这不又拖了一个月了!”   说到伤心处,这位美貌少妇就用衣袖拭泪。我心表同情,就劝道:“夫人不必担心,紫胤道长法力深厚,必定会诊断出真正缘由,找出根源!”   芸娘再次望了紫胤一眼,叹道:“那便有劳道长了!”      替芸娘的丈夫罗相公看完面向,把完脉之后,紫胤对芸娘说:“夫人,罗相公的三魂七魄少了两魄,而且是为妖魅所夺。不过,贫道有望将罗相公的两个魂魄追回来。”   芸娘急忙问:“怎么会这样?少了魂魄?”   “罗相公上次返家前是否去过山上?”   “正是!城郊有座山神庙,我相公回来前曾在那边躲雨。”      紫胤轻轻合眼,略作沉思,随后睁眼缓缓说:“罗相公身上有淡淡的鼠膻味,想必遇到的妖魔是黑鼠精。此妖常居山中,会危害路人或者去山神庙的香客。黑鼠精虽然法力不高,但一般都会呼出毒气致人昏迷,摄走人的几缕魂魄供他修炼之用。所以,罗相公的两缕魂魄便已被他所摄取。幸亏此妖法力平平,否则将会夺人性命。”   芸娘越听越害怕:“那,那我相公有得救吗只要道长您救得了他,芸娘愿散尽家产作为报答!”   听着这个女子言辞恳切,我心中也是一阵激荡。      世间伉俪情深,或许便是如此。不离不弃,愿倾其所有。我曾言,我很羡慕人类的感情,执着而炽烈。但有时候,默默的相守和无言的付出,也是另一种美丽。   紫胤也似乎被芸娘这番诚挚打动,就颔首道:“贫道立即动身去山神庙降服鼠精,取回罗相公的魂魄。”   我立刻上前:“那我随你去!”   紫胤看了我一眼:“你且留下等我消息。”   “但是……”我还是担心。      可紫胤却柔声道:“无需过虑,只是一介小妖。你留在此地守着,也不至于让这位夫人起疑心。”   还是他想得周到,我只好点点头,叮嘱道:“那紫胤保重,凡事多加小心!”   紫胤转身就走了出去,我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   虽然习惯了看他的背影,但此时我却发觉,那道颀长的身影已不复往昔冰冷坚硬,而是多了一抹暖意和柔软。   芸娘的声音却吓了我一跳:“姑娘可是喜欢这道长?”   我一时无措起来:“我,我只是……”脸颊又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同为女人,你瞒不过我。呵呵,你这道长朋友仙风道骨,模样嘛倒还真是很不错!只是可惜为何就早早修仙了呢?我说他当年是不是为了躲避太多姑娘家的纠缠才去当道士的啊?”   我心头乱跳,十分局促:“这个……我也是不知道。反正我第一次遇到他时他已经是修仙之身。”   “我听说仙人是无欲无求不动感情,那你莫非要等他动凡心?”      我越发尴尬,就咬咬唇说:“我从不奢求什么,只求可以伴着他度过剩余年月就心无怨怼了。如他亲口表明不需要我,我亦会选择离开,不作纠缠。”   而芸娘却笑了起来:“呵呵,好痴情的姑娘。不过仙人动凡心的实例也不少见,我也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姑娘你只要对他一心一意的好,倒不愁他不动心。仙人仙人,其实还有个‘人’字在嘛!因为,我看得出你的道长对你极好的。刚才他跟你说话的时候,那眼神可真是温柔。男人呢,对一般人说话还真不会有这样眼神!”   我脸上已经红得要淌血了:“有吗?”   芸娘却很笃定:“我芸娘岂会看走眼?没错的!”      芸娘对我招待得周到,而我也和她相谈甚欢。   “既然到了长安,姑娘不妨四处走走。这长安城大得很,新奇的东西也多,够你看一整天呢!”   听了芸娘的话,我也打算出去走走,就辞别了她出了翠宝楼。   走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我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时光交错,往事袭来。   我想起了琴川,那个同样繁华的地方。那时候,我跟屠苏、晴雪、兰生猴儿还有小铃儿一起。   那一路上的欢声笑语、互相扶持,顷刻重回我脑海。   后来,兰生回家去了孙家小姐,小铃儿也回到了她的青丘之国。   只可惜,那眉心间有颗朱砂痣的英挺少年已经不在了。而深爱他的晴雪却仍在寻找他重生返魂的漫漫途中。   陡然,一阵悠扬笛声袅袅随风飘来。新颖别致的曲子,令人心神愉悦。我禁不住抬头循声望去,看到街对面一座二层阁楼上,正有一个白衫的长身男子,对着清风吹箫。   我不由驻足,侧耳倾听。谁知,那楼上的男子一曲完毕,也朝这边望来。他看到了我 ,就朝我微微一笑。   我急忙低头,就朝一处巷口走去。转过几道小巷,踏过几处亭台,一路翠柳花红,人影绰绰。   我走得有些疲累,就走到一座石桥边的一座凉亭前准备坐下歇息。   春日暖风柔暖,夹着鲜花和泥土的气息让人惬意。我刚坐下不久,却瞥见到桥那边移过来一道白色身影。   这不是先前阁楼上的那个公子吗?他怎么又会在这里?   他走路的方向很明显是我这边。我心怀警惕,正打算站起来时,却听到那边传来一阵滚滚的车轮声。   一回头,就看到一部马车停在凉亭前,赶马车的人是翠宝楼的人。他看到我气喘吁吁地说:“红玉姑娘!那位白发道长降妖回来了,我家老板娘请你速速回去呢!”   紫胤回来了?我心里一喜,就立刻起身说:“有劳通知了!”   车夫笑道:“那请上车吧!”   而我意识到,就在我上车的那一瞬,那边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白衣男子……   可是我来不及去想什么,就进了马车拉上了帘子。马车呼啸而走。      =========================   到了翠宝楼下了马车后,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芸娘舒畅的笑声。   看来,紫胤这一趟绝非白行。   我踏入厅堂中,就看到座上是紫胤。听到我走进来,他一直望向我。   可是那道目光,让我倏然间有些心慌,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的的孩童。因为他从未用这种目光看过我。   芸娘还在一边笑道:“道长,是我让红玉姑娘出去散散心的,您也别见怪。”   紫胤淡淡地换了话题说:“夫人,我已经作法让罗相公的魂魄复原,他只需静养三日即可下床走动!”      芸娘感激不尽:“道长您此次不仅除了妖,还将我夫君的魂魄收了回来!全靠道长,我夫君才会痊愈。此番恩情,我如何报答呢”   她说着就用衣袖遮脸拭泪。而紫胤就依旧云淡风轻:“夫人客气了,除妖卫道是贫道的分内之事。”   我却轻轻走上前笑道:“夫人,听闻罗相公祖上是铸剑师,更是江南‘越女剑’的后裔,既然如此,家中绝对有上好宝剑吧?”   紫胤略微惊讶,侧头望向我。我却笑了笑,等待着芸娘的回答。      芸娘急忙点头:“确实有把藏剑!据说是一把年代久远的剑了,也不是什么新铸的,确实是我夫家祖传!难道姑娘想看?”   “实不相瞒,这位紫胤道长素来爱剑如痴,对各种名剑心怀敬仰。假如芸娘确实想报答道长,不妨展示一下那把宝剑如何?”   芸娘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就望着紫胤:“道长您就仅仅想看一看那把剑?其实那把老剑也没啥看头的!既然如此,我马上叫人取来便是!”   紫胤也急忙道谢:“有劳夫人了!”   下人很快抱出一个墨色剑匣,放到梨花木圆桌上。   芸娘伸手说:“道长,这就是我夫家传下来的宝剑,叫‘青郎剑’,请道长过目。”       作者有话要说:     ☆、难以割舍   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那时候的安陆季家大厅,那时候的初次相见,那时候的一个回眸。   原来,一切早注定。   我上前打开剑匣,只见一道寒光射出。身为剑灵的我,自然而然就感应到了那股凛冽古朴的剑气。淳朴幽雅的暗紫剑身上是精美大气的翔云状剑纹,果真是一把典雅的好剑!   紫胤已走近,低头凝神注视,半晌感叹:“不愧是‘越女剑’后裔所铸!稀世之宝,名不虚传!”   芸娘听了急忙说:“原来道长那么懂剑!既然道长如此爱剑,那我不如投其所好,将此剑赠与道长好了!”   我听了,心里暗乐,差点笑出声来。某人“骗剑”又一次成功!   “夫人此番心意,贫道自是感激。只是此剑是罗相公家传宝剑,还是待罗相公痊愈之后再议吧!”   我掩着嘴想笑,心想这某人又故伎重演……非要把话反着说么?   “这个无需跟他商量!这把剑他也一直藏着没用,还不如送给道长您呢!也许,这把剑就和您有缘!”   我这时候终于开口:“道长,既然夫人如此恳切,你也不会扫了她的兴吧?”   我确实不懂某人的迂回曲折到底有何好处?   紫胤只好拱手道谢:“那就感谢夫人了!紫胤夺人所好,心里愧疚。”   我也福身朝芸娘道谢:“感谢夫人分享珍爱之物!祝愿夫人从此家宅平安兴旺!世代安康!”   芸娘早叫人将剑匣合上,笑道:“二位客气了!道长和红玉姑娘都是高人,能看上我家的剑,也算一种缘分!所以,二位尽管收着这剑就是!”      我抱着剑匣和紫胤一道走出翠宝楼。然而,紫胤不似往常那般和我并肩而行,而是先走在前面。   我感到纳闷,就忍不住低声唤道:“紫胤,可否等等我?”   不知为何,我发觉他没有那种寻到了宝剑的喜悦,却反而有一抹心事一样。      我想起他刚才的那道目光,就不想被笼罩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说:“紫胤若是有话想说,请别藏于心中,说出来可好?若红玉做错什么,还望紫胤道明!”   前面颀长的蓝白色身影停下脚步,轻轻抬头。   他终于沉沉问道:“你今日到底去了何处?”   我一怔,就说:“只是去外面转了转。”   莫非他就为此事生气?   紫胤的声音还是冷沉:“不记得上次悲恋湖被智魅所伤一事了?”      “红玉记得!”我急忙说,心里有些惶恐。   男人的脸已经一阵寒峭:“那为何还擅自单独出行?”   我只好说:“紫胤,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单独出行会出什么事。下次我一定……一定不会擅自单独出去。”      紫胤的语气也轻缓了下来:“红玉剑虽然已经修复,可你的灵气已经不复以前,万事若不加以小心,会引起后患无穷。”   那边的红色灯笼发出耀眼红光,照在他的脸上。冷眉寒眸仿若永远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静静凝望,却仍有一抹暖光在他浅色眸中轻漾。   他望向我的脸,目光毫无偏斜:“对不起,我只是担心。”   我一时脸红,耳根也热了,就低下头轻轻道:“是!”   能得你这番挂牵,又是我何等庆幸?只为你今夕这一席话,红玉甘愿为你化为烟尘、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这时,清风里传来一阵轻扬优美的箫声。细细听时,竟和白天大街上所听到的曲子一样。   我瞬间抬头,目光一亮。   莫非那个白衣人又在附近?他到底是善是恶?      紫胤也侧耳聆听了一会儿,却问我:“你认得出这首曲子?”   我急忙回头笑道:“不是。我们先走吧!”   月影红灯下,两道身影斜斜掠过石青小路,渐行渐远。      ========================      再次回到云梦泽后,烟霞姐姐对我们此番收获感到欣喜。   又是玉髓池边。烟霞一边给我们斟着甘冽芳醇的桃髓玉酿,一边笑问:“眼下可有新的安排?”   紫胤淡淡一笑:“本还想继续云游四方,只是我大弟子陵越刚刚继任天墉城掌门之位,有些事宜向他做些交代。”      烟霞颔首微笑:“还果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师父!”然后又打趣般的说,“你两个剑灵都挺好的啊!一个是你忠心耿耿的战剑,助你斩妖除魔;一个是你温柔体贴的红颜知己,为你排忧解难!”   我又是脸红,就索性不语低头饮酒。   紫胤有些局促地说:“遇上两个剑灵确实是紫胤毕生幸事。”   “那你以后打算如何安排你的剑灵?”      “自然是随他们意愿,不加以阻挠。”   烟霞听了这话柳眉一蹙:“你啊!唉,不说也罢!”遂又叫一边侍立的邀月捧来一卷羊皮书,说,“此有一套剑法,是我和我夫君当初一起编出来的。名曰‘灵柔剑经’。所谓‘灵柔’,意在灵魂深处的感应,还有就是一腔挚诚柔情!我所能讲的就是这些,更大的精妙之处还在剑谱之中,需要练剑者自己边学边悟!紫胤既然在余下来的岁月里云游四方,闲来不妨稍作研究。”      “一腔柔情”?我听了心里暗暗震颤。莫非这套剑法是一套男女共同研习的情剑剑法?   紫胤自然是盛情难却,就伸手接来:“紫胤先谢过烟霞姐姐。”   “你我交友甚久,何须这般客气?只是,有些伤情往事,也不是说放得下就放得下。这些年来,我虽然位列仙班,管辖洞庭一湖,栖居在这桃花洞仙境,看似逍遥快乐,其实内心却仍有放不下的事。”   听着烟霞姐姐越说越伤感,我心里也一阵酸楚,不禁很想知道她到底有何伤情往事?她的夫君又在何处?   而烟霞却朝紫胤柔声笑道:“紫胤,你可否稍作回避?我有些话想跟红玉妹子单独谈谈。”   紫胤会意,只好起立拱手告辞:“那我先走开一步。”      看着他走开之后,烟霞才望着我幽幽叹道:“我心爱之人是个妖,两百年前他去世了。仙人和妖是云泥之别,不可相守。而我动了情念,就触犯了天规,不能飞升步入神界,所以就只能守在这洞庭湖和桃花洞内,守着我的花花草草,守着我的山中生灵。但假如我没遇上我夫君,即使飞升仙界又有何用?不管是仙是人,都不曾轰轰烈烈爱过一个人,又何谈得上有快乐可言?所谓大彻大悟,也必须是知情,懂情,深情。一个人假如连情都没有品尝过、经历过,又如何悟情?也只有爱恨沉浮之后,方能笑看沧海风云,心中达到大阔之境。我最看不起那些人,根本不知情为何物,也从未尝过情之苦涩,却谬谈窥破天道,甚至声称自己大彻大悟。妹妹,这就是我的往事。我始终无法放下,这亦是我的心魔,所以我注定无法成神。”      我心中陡然悲戚,泪水也忍不住簌簌流下:“姐姐……原来有这等伤情过往……”   情起,情灭。情始,情死。情热,情冷。情动,情伤。   染上情字,又有几人放得下、忘得了?不管他是仙,还是凡人。   执念尚在,便是网,便是牢,便是劫。   烟霞接下来的话让我一震:“妹妹,其实我见到你和紫胤后一直很矛盾。”      我望着她说:“姐姐有事不妨直说。”   “你对紫胤的情意不言而喻。可我想问你,如果他因为动了情心而有了执念,就必定不能飞升神界。也便是说,因为放不下你,他数百年的修为将会功亏一篑,就好像如今的我。我的修为已经停滞不前,甚至随着年月增长而渐渐消耗退散,最终会和凡人无异。假如紫胤心中有执念,他也必定会如我今日这般。所谓三劫最后一劫是至关重要,倘若渡不了劫,就会遭受天谴而永远与神界无缘!”   “天谴?什么样的天谴?”我听得有些胆颤心惊,一下子无法安定。   烟霞神色严肃,“比如被收回仙寿,再无永生不老。又或者被逼耗费修为,贬为凡人,情况因人而异。”   我眼内顿时灼热,心神顿乱,整个人好像被抛进了无边云端之中。   收回仙寿,再无永生不老。修为全耗,贬为凡人。   这是任何一个一心修仙之人都不愿意接受的事。这更对任何一个修仙之人都是极为不公平的。   我无力地站了起来,说:“谢谢姐姐告知。红玉明白了。”      烟霞也含泪道:“好妹妹,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很乱。我知道本不该与你说这些,可这些话堵在我心中实在难受,望你谅解。这便是你即将面对的事实,其中种种得失,还需你自己权衡把握!”   我的眼泪淌到了腮边:“爱人至深,是让他可以做想做的事,而不是成为他累赘。这个我懂。”   烟霞紧握我的手:“妹子,但假如要你因此舍弃这份情感,你又真的放得下吗?”      我的泪已经递到了她的手背上,笑了笑:“红玉愿意为紫胤做任何事。他已经舍身救我多次,我就算为他做一两件事,也算不了什么。”   烟霞将我轻轻拥住,啜泣道:“好妹妹,不管是你还是紫胤,我都不想看到你们任一人受苦。”   我含泪笑道:“姐姐多虑了,其实这正是红玉要面对的事,我无法躲避也无法视而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琴川访友   又回到了雪峰延绵的昆仑山。天墉城静静伫立在雪峰之间,染上了一抹金色阳光。   我随紫胤回到临天阁正堂大门,就看到束着掌门发冠的陵越领着众长老和若干弟子站在那里。   我悄然抬头看了眼紫胤,只见他正凝望着自己的大徒弟,目光里是一抹平和的欣慰。   还有一丝淡淡的骄傲。   陵越急忙上前行礼:“陵越拜见师尊!恭迎师尊回天墉城!”      紫胤却深深说:“你而今是掌门,不必向我行此礼数。而我不日也即将搬离天墉城,择昆仑山某僻静处定居。从此往后,天墉城振兴门楣之重任将落到尔肩上,望你做好表率,兴盛剑术,除魔卫道,心系苍生,为天墉城开启全新气象!”   陵越认真聆听师尊的每一句教诲,眼圈也红了:“陵越必将师尊此番教诲谨记于心,每日三省自身,以师尊作为楷模,定不辜负前任掌门和师尊的期望!”   他一语完毕,紫胤又转身望向那边的苍茫群山,问:“那执剑长老之位,你仍是坚持要空着?”   我心里微微一震。      百里屠苏的名字,注定会成为紫胤师徒心目中永远的一个难以磨灭的伤疤。   陵越的声音非常笃定:“师尊,我心意已决。我会等师弟回来。”   紫胤沉寂片刻,随后轻叹:“就算是上百年,你也要等?纵使是最终毫无结果,你仍要等?”   “正是!陵越不怨不悔!”陵越的声音仍是那般坚定。   紫胤终于合上双眸,长叹:“不怨不悔……”      “屠苏师弟最让陵越敬佩之处是他对自己的每个决定都心无怨怼,一心往前。陵越也想要这般勇气,这般执着,纵使没有结果,也要奋力一试!”   陵越这番话已让我眼眶湿润,就抬头望向紫胤说:“紫胤,陵越这般坚定执着,屠苏倘若能感知,必定会感激他师兄对他的这番心意。人生在世,最为难得的便是不悔二字,紫胤能得陵越屠苏二徒,也是此生最大福分了。”      听了我的话,紫胤闭合的双眸终于缓缓睁开,复又转身看向他英姿勃发的大弟子,“既然由此意志,那你就随你心意行事吧。”然后他又从腰间取下那把白色的古钧长剑来。   我定定看着这一幕,大为讶异。   紫胤莫非打算将自己最爱的战剑赠予自己的徒弟?   陵越也是极为诧异:“师尊,您……”   紫胤却已将古钧捧到他面前,淡淡一笑:“古钧剑是上古战剑,已经伴随为师多年,亦是为师一直斩妖除魔的首选利刃!现将此剑赠与你,望你好生善待。也希望能助你斩妖除孽。”      陵越跪下,双手接过古钧,郑重言谢:“陵越定不辜负师尊殷切期望!古钧剑气雄壮浩然,正如师尊品格!此剑也必定时时鞭策陵越如何做人,如何做掌门,如何除魔卫道!”   紫胤发出一丝欣慰浅笑,又重新合上双眸。银发飘曳,广袖迎风。他挺立的身躯正被阳光染上一抹金光。我霎时有种感觉,他就是昆仑山巅那一坐永远伫立在人们心中的山峰。   傲然,挺拔,永远巍峨,指向蓝天。      ========================      跟随紫胤回到剑塔后边小院后,我却渐渐放慢脚步。   男人转身问:“怎么了?”   我低下头说:“红玉有些疲乏,打算先回剑阁稍作休息。”   紫胤感到惊异,就问:“可是感到身体有异?”      感受到他沉沉的目光压过来,我有些呼吸不畅,就说:“待我稍做休息,就会过去替紫胤整理需要搬走的物品。”   毕竟是要搬走了,那些东西自然是要整理清点的。   而紫胤却淡淡说:“我早已经委托陵越和其他弟子去将我的藏剑搬运到隐居的住处去了,其余只剩一些剑谱和古籍等书房的物品,你简单收拾一下即可。”   我禁不住问:“你将古钧赠予陵越,其实最大目的便是为了保护他吧?”      古钧剑气强盛凛然,一出剑鞘机能射出灵光,让恶灵为之生畏,迅速退散。身为新一任掌门,陵越必须要拥有一把这样能镇邪驱恶的战剑。   “红玉很明白我的心意。我确实有此意。”   印证了这个想法之后,我低头含笑:“那我明日就替紫胤收拾整理。”      而紫胤却轻声道:“你先去休息,此事不急。”   可他根本不知道,我接下来确实不知该如何坦然面对他。   素日洒脱爽直的个性,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我,越来越不像之前的那个我,也越来越不懂如今的我。   究竟为何会变成这般?患得患失,无法安定。一腔情思忽喜忽悲,无处着落。      我真的很怕,我会伤害到他,会连累他失去今日得来的一切。   烟霞说过的,如果紫胤真的因为我有了执念,那么他就不能继续获得更高的修为了,甚至会被夺取仙籍……   我很怕,真的很怕……   我掩饰心中紊乱,轻声说:“那,我先行退下了!”   穿过回廊,我走进了剑阁。越来越清冷的脚步声,好像刀刃一样划着我的心。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望着我的背影。   剑阁的木门缓缓合上,将我和紫胤隔在了两个空间之外。   或许,我该为他做最后一件可以做的事了。   ===================   其实我这一觉睡得很不安定。   我知道,我被困在了自己编织的网中。我必须要来个了结,否则,我将永困其中,不能自拔。   睁眼,运气,调息。我化成一道艳丽红光,飞出了剑外。   我的双脚刚沾到地面,却被眼前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我还是第一次从宿体一出来就看到有人站在我面前,而且还是那么近,只需伸出半只手臂就能触摸得到。   待我看清楚后,才唤出声来:“紫、紫胤?”   我这才看清楚,红玉剑就在他的手中!   难怪……      我顿感心跳剧烈,呼吸也急促起来,就不由低下头。   长久的沉默。   他身上的气息离我是如此近。雪花清冽的气味,秋水一般的温润清澈……   他第一句就是:“可否真的身体不适?”   我急忙摇头否认:“不是!”      这时,我突然感到有一只手轻柔地拂过我的耳畔,替我捋起了一缕垂下来的鬓发。那人微凉的手指触过我温烫的耳根,就好像凉雨浇在火苗之上。   剑阁内烛火摇曳,都在默默看着这一切。我和他的身影,紧紧交缠在墙壁上。   紫胤他帮我掠头发?我反应过来之后满脸发热,心跳汹涌慌乱,根本就不敢抬头望向眼前人的脸庞。   冰山般高傲的紫胤,对我几乎淡漠了数百年的紫胤,居然会突然对我做这种只有特别亲昵的人之间才有的小动作?   羞赧难耐之下,我唯有退开一步欠身说:“紫胤,我去替你打点东西……”      紫胤将手收回放到背后,恢复成平日清冷而恭敬的样子,微微颔首:“有劳了,需要带走的东西我已经列好清单,你照着整理即可。”   “红玉明白,我先告辞。”   脚步纷乱,心里更乱。我步出了剑阁,抬头望见天边的一弯新月。      ====================      替紫胤整理好了书卷、剑谱和一些笔墨纸砚之后已经是东方初曦。   梨花木案头上,我执起毛笔,摊开纸张。   烛火曳动,照着我凌乱的心绪。   既然如此,何必犹豫?我习惯做事从不言悔,那么此刻也不例外。   能为他做一件我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哪怕微不足道,但却也要奋力一试。      紫胤必须飞升神界。他起初最大的心愿便是修仙得道,而天地间像他这般心性高洁、胸怀旷远之人,不应该最应该得到位列神界的资格吗?   所以仅仅因为动了一抹情念就要前功尽弃,这是在无法令人接受。   这不是我爱一个人最想要的结果。如果爱一个人不能助他完成心愿,又谈何而爱?谈何而恋?谈何而为真?   屏息之间,我提笔一气呵成。纸上一行字跃然出现:“紫胤见信:红玉三思之后,决意窥破爱恨,抛却执念。故欲独自外出静心修行。从此岁月,红玉无需紫胤挂牵。望紫胤潜心修炼,早日飞升神界,继续恩泽天下苍生,拯救广袤生灵。红玉留字。”      清泪两行,滴滴落在纸上,竟染开了一朵云彩。我颤着双手将书信放在案头,轻轻转身离开屋子,静静回到了剑阁。   微弱烛光中,我凝望着红玉剑墨绿色的剑匣。   是时候该走了,我合上眼,毫不犹豫地从剑匣中取出红玉双剑,挂在腰间。   剑阁里烛火绰绰,照着我渐渐消逝的身影。      ========================   烟花姹紫迎熏风,酥雨清润草如新。   许久之后,我又到琴川。   石桥、亭台、阁楼,小巷。小河淌水桥下漾清波,枝头雀儿宛转入房梁。   一切都好似旧时景,但一切终究还是变了。   来到方家大宅前,我向守门的小厮说:“请禀报你们家少爷,说红玉来访。”   小厮把我打量了片刻就立刻去禀告,不一会儿就回来告知,少爷有请。   那年蓬莱之战后,我和兰生猴儿也有数年未见了。脚步刚踏进小院,就听见里屋传来猴儿的叫声:“女妖怪?真的是你啊?”   一个面如冠玉、一身青袍的俊朗书生出现在我面前。我上前站住,伸手指着他笑了笑:“猴儿,我是来看看你是不是变得越来越贤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遭遇宿敌(1)   兰生见到我自然是万分惊喜,就恨不得立刻把我拉进屋里去,说:“女妖怪,你不是一直在昆仑山吗?怎么突然下来了?是不是有啥要紧事呢?”   我微笑摇头,然后说:“只是突然想偶尔四处游走,寄情山水,会会故人而已!”   兰生已经把我请进了厅堂里:“那找我就对了,快进来!今晚我要和你好好喝一杯!”   我进屋后不见他妻子月言,就不禁问:“孙小姐何处去了?”      兰生笑道:“一大早去了水月庵还愿去了,要夜晚方回。”   就在这时,只听到里屋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我循声望去,只见红木屏风后走出一个中年女子,怀抱着一个才两岁多的可爱小女孩儿。孩子眉清目秀,粉妆玉琢,可爱至极。   我脱口而出:“这就是你家小千金?”   兰生就转身接过奶娘怀中的孩子,低头就望孩子粉扑扑的小脸上蹭了蹭说:“这就是沁儿!女妖怪,你来抱抱看!”      昔日不正经的猴儿,如今已成家立室,成了一家之主,顶天立地,成熟伟岸。看到他这种变化和成长,我也暗暗欣喜。   接过可爱的小孩抱在怀中,我往她的小脸瞧了瞧,说:“一双眼睛跟猴儿长得很相似呢!长大后必是一个大美人啊!”   而小沁儿也十分乖巧,见到我这个生人也不生畏,甚至还咧开小嘴儿说道:“呀呀,香香啊!”   我不禁赞叹:“好聪明灵慧的孩子!”   兰生也走过来逗女儿:“沁儿,会不会叫红玉姨妈?叫一声吧!”   小沁儿粉嘟嘟的小嘴儿撅了撅,然后脆脆地叫了句:“红……红姨妈……”      奶娘听了忍俊不禁起来,我也禁不住笑道:“孩子真是太可爱了!猴儿你好福气啊!”   兰生的目光一直专注地落在孩子脸上,感叹道:“自从她出生之后,我真的意识到,我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这时,奶娘走来从我怀内抱走了孩子。兰生与我一同重新坐下喝茶。   往事如云烟弥漫而来,一幅幅画面渐渐明晰。我和兰生开始叙述起了过去的那些事。   屠苏、晴雪,还有襄铃儿。当聊起欧阳少恭的时候,兰生竟然也再无愤恨的表情,而是一种淡然和平和。   看来,岁月终于让这个孩子成长了。   “其实,自从我二姐被变成焦冥之后,我就在想,我如果再给别人添麻烦,还学不会去保护其他人,那就过得太没有意义了。男人就要像木头脸一样,学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也要尽力保护每一个人。”   我也一时陷入感伤,就说:“屠苏这辈子虽然命运多舛,生命短暂,但是他活得无悔,活得灿烂。”      能为保护自己亲爱的人献出毕生的力量,这才是最值得骄傲的事。真正的爱,不是去自私地独占,而是去毫无怨意地付出。   兰生又问:“你那边有无木头脸重生的消息?”   我轻叹摇头,又问,“那你有晴雪妹妹的消息么?”   同样是无奈的摇头。   一时沉寂,我俩都陷入无声的惆怅之中。      “女妖怪,别说那些事儿了!也许,我们有一天就会看到晴雪带着木头脸回来了!还有啊,你这次下山就一个人?那木头脸的师父他没跟着你一起?”   我心里一拧,就勉强一笑:“我这次是特意一人出来游玩散心的。屠苏的师尊还留在昆仑啊!”   “你当初不是说要一心一意陪他的吗?唉,想来那紫胤真人也蛮可怜的!他多疼木头脸啊,可惜还是留不住!”   听着兰生的哀叹,我心里似被一双手狠狠扭了一下,就说:“既然是仙人,想必会比凡人更易放得下,也更容易看得破。猴儿你就无须担心了!”   兰生却回头盯着我:“女妖怪,你好像有些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你跟木头脸那师父……是不是闹了什么别扭?”      我望着他疑惑的脸淡淡一笑:“紫胤真人对我一直以礼相待,我也对他尽职尽责,何谈闹别扭一事?你别多虑。”   可兰生还是满脸不解:“但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希望是我多心吧。”   我立刻换了个话题:“猴儿不是说要请我喝好酒的吗?莫非要我白白在这里干坐不成?”   兰生有些慌了,就站起来挠头:“姐姐,我怎么会唬你呢?我早叫人准备去啦!你就留在我这里好好玩上几天,我们天天边喝酒边聊!”      兰生叫人端出了自酿的桂花酒,我们二人就边喝边聊。谈起这两年多跟月言小姐的平静生活,兰生感到心满意足。   不可避免的,我们还是谈到了襄铃。      “女妖怪,你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坏男人吧我现在娶的是月言,我也很享受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可是,我还是时常会想念襄铃,会去想她到底过得好不好?但我此生定不会辜负我娘子。我知道,她和沁儿是我以后最需要去爱护的人。”   兰生微醺的眸子里闪着一抹怅然,但我却更看到了一丝无悔。      我幽幽说道:“你怎么会是个坏男人呢?猴儿,你和屠苏一样,是真正重情重义的好男子!至于襄铃,你就把她放在心底偶尔怀想一下也好,我想月言一定不会怪你。这世间,陪伴你的人并非是你最初最爱之人。但既然有缘相伴,就需要一心一意,不再辜负,从此明月天涯,执手相看。”   听我如是感慨,兰生的情绪也愈发伤感:“其实,我时常在想,假如当初我一心一意跟襄铃在一起,那月言又将如何?她是那么需要我,她始终是等了我那么久啊!可是,襄铃毕竟还有她的父母和她青丘之国的子民。而月言除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也再饮了一杯,渐渐感觉到两颊生热。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问:“猴儿,月言怎的还未回家?”   窗外已经是月色初拢了。      “哦,路途有些遥远,恐怕还需半时辰后!”   但我却有些担心:“怕不会遇到什么非常之事吧?”   也许是活得比较长久,经历之事较多,遇事我总会比其他人想得多一些。已经月上柳梢,为何月言还未有回来?   顿时有一种隐隐不安之感。   兰生见我神色严肃,就少不了放下杯子说:“那我马上叫人去看看。”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走进来报告:“少爷!少奶奶回来了!”   我听了这话,心头总算稍微安定下来。   这时,一个身穿杏色长裙、身姿曼妙的清丽少妇走了进来。她就是孙家小姐,也是兰生猴儿的爱妻月言。   可是,我却意识到她目光无彩,神色淡倦,整个人似乎精神涣散。      这种情况,这幅画面,竟让我大有熟悉之感。   三百年前的安陆虞家……我浑身一凛!   “月言?你回来了?这是女妖怪……红玉姐,之前跟你提过的!就是之前陪我们一起去冒险的那个红衣姐姐!”      而听完夫君的介绍,孙月言秀美的脸上并无太大表情,只是木然点点头:“月言有礼了!请红玉姐随意吧!”然后就徐徐转身,动作有些令人诧异的僵硬。   我直直望着她这有些异常的举动,就伸手轻轻拉了拉兰生的衣袖。他立刻会意到了什么,就赶紧上前对妻子笑道:“月言,一路上你辛苦了,要不先回房歇着吧!”   孙月言只是轻轻合眼、点头,依旧浑身僵硬地走了。   兰生没敢轻举妄动,就望着妻子的背影渐行渐远了。待她走了之后,他才回头看着我,焦急无比地说:“女妖怪,这个如何是好?月言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我低头略作沉思,然后说:“难道又是镜罔?”      兰生听了急忙问:“镜罔是什么东西?”   我凛声说道:“就是一个通过古镜作为媒介出入人界和魔界的一个小魔,喜欢附在人身上作宿体,会激发宿体的悲戚之情从而吸取宿体的精气供她修炼!”   兰生听了恨不得立刻去救妻子,蹙眉说:“那月言岂不是很危险?”      我却劝道:“我三百多年前曾与这镜罔有过初次交手,此魔虽然法力不算高深,但性情狡诈凶残,而且过去多年,她法力一定增强,所以我们切忌轻举妄动!”   兰生毕竟不是昔日的鲁莽少年了,听了我的话倒也冷静下来:“那我们不要打草惊蛇吧?只是该怎么接近那妖,并采取行动呢?”   我略作思索,就把当初紫胤对付镜罔的方法说给了他听。      兰生“哦”了一声,然后说:“原来当初你跟木头脸的师父是这样认识的啊!可现在他不在啊,要是他在就好办了!”   我尽量让自己沉着,也让他安定,就说:“我们见机行事!虽说以你我的法力不一定会有胜算,但想出良策或许会有转机!”   虽说并无太大胜算,但好过坐以待毙,我们一定要想法救出月言。   可就在这时,突然看到一个小婢女慌慌张张地从里屋跑出来,脸色惨白地说:“少爷!少爷!少奶奶突然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再也不见了踪影!”   我听了登时叫道:“大事不好!镜罔行动了!带走了月言!”      兰生急忙说:“那我马上去救她!”   这下跟以前很不一样,没有了屠苏和晴雪,也没有了千觞,就只有我和他了。   我当机立断,握住了红玉剑说:“我们跟着出去瞧瞧,也许就在城中僻静地方!镜罔喜欢在那些地方躲藏!”   兰生只好点点头,就跟着我走出了方家大宅。街上灯火昏暗,四处溢发着一股幽暗诡异的邪气。   但是,镜罔会带着月言去了何处?   这时,眼前一道白色身影走来。我定睛一看,见到一个身材颀长、头戴玉冠的俊秀青年站在面前,腰间一把碧色玉箫。   记忆好像打开了闸门,我立刻寒声问:“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遭遇宿敌(2)   白衣青年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兰生,问:“你们可是要去寻找那妖物?”   兰生迫不及待地问:“你看见了那镜罔吗?是不是看到她带走了我娘子?”   白衣青年却又将目光落到我脸上,不徐不疾地说:“我刚才看到一个白发妖女带着一个女子飘向了城北某深巷处,当时就隐约觉得不妥。怎么,她们便是你们要找之人?”      兰生急了,大叫:“就是镜罔带走了月言啊!”   我却看向那个英俊不凡的青年,握紧红玉剑低喝:“你到底是何人?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手中的红玉剑剑光流动,嘶鸣声开始响起。   白衣青年却笑了笑:“姑娘何必咄咄逼人?小生柳肃子,路过此地,却看到了异常之物,所以就打算跟上前一探究竟而已。姑娘这般说,似乎断定了我不是好人?”      我再次把他细细打量了几下,确实丝毫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邪恶之气,就问:“那你确实看清了她们去了城北方向?”   柳肃子转身望着城北方向,神色也变得肃穆起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赶过去或许还能救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却依稀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气息。但究竟是什么,我却无法一时确定。      柳肃子见我端详着他,就打趣笑问:“姑娘为何老盯着我看。虽然我相貌英俊倜傥,但还是经不起姑娘这样盯着我看呢!”   此人油腔滑调,我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就说:“得罪了!只是觉得公子不像寻常人!”   柳肃子这回收起了戏谑的语气,“姑娘你是剑灵吧?虽然我不太懂剑,但也听过剑灵传说。你身上剑气强盛,想必是剑灵无疑。”   “正是。”我也不加以掩饰。      柳肃子又笑问:“不知你家主人是谁?居然能有幸拥有如此灵秀美丽的剑灵?”   我却转换了话题:“我们还是救人要紧吧!”   柳肃子脸露歉意:“见到剑灵姑娘就禁不住多问询几句!那我们走吧!”   兰生见这个陌生人加入了队伍,有些惊异。而我却看了他一眼,示意说此人不是坏人,虽然他身份很神秘。      ==================      到了城北某条深巷,我们果然看到了镜罔和被控制了的月言。月言倚墙站立,目光无神,神色呆滞。而她身后,便是一头灰白长发、脸色死寂、双眸血红的镜罔。   果真是她!三百年未见,她居然仍是死不悔改,贻害众生!      我握紧红玉双剑,大喝一声:“怎么又是你!你速速放了手中的人!”   镜罔回头看向我,似乎也在认清楚故人。待看清楚后,她阴恻恻地大声笑了起来:“三百年了!哈哈哈哈!剑灵红玉,我们又见面了!”   兰生也在我身边大声吆喝:“你这妖魔,快放了我家娘子!”   镜罔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这是什么人?咦,那个白发道长呢?他怎么不见了?我还很想会会他呢!三百年未见,我该不会再是他手下败将了吧!”      我喝道:“你还是速速放人!否则,必定后悔莫及!”   这时,柳肃子也举起手中的玉箫来:“妖魔!快放人!”   镜罔却依旧傲慢无比地说:“哟哟哟?这剑灵还一下子带了两个帮手来了?不过我今儿告诉你们,这个小娘子是个很好的宿体,我不会还给你们的!”      这妖魔数百年不见,心气还是一样高傲狂妄!   柳肃子轻轻侧身,白色衣袖间霎时飞出一串白色亮片,形成一道白色飞雨,以快速之势飞向镜罔。   镜罔大叫一声,却敏捷闪过,并漂浮在了空中叫道:“你什么人!这是什么法术?”      而月言还是木头人一样地紧紧挨在她身边,好像一具活死人。   “妖魔!快放了她!”兰生开始掏出青司南佩,准备施法。   不管怎样都要殊死一搏,我握紧双剑,一跃而起飞身举剑,毫不犹豫刺向镜罔!      她却哈哈阴笑,然后一挥衣袖,一层黑雾挡在了我的剑气之前,并向我们这边袭来。   柳肃子大喊:“危险!”就飞身到了我身边,与我一起穿进了镜罔的黑雾之中。   视线模糊中,镜罔尖利可怖的声音在夜色中飘来:“哈哈哈!两个都是傻瓜!就真的那样不怕死么?”   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我只能凭着听觉分辨敌人的方向,低喝:“今日既然再次遇见你,定不会放你生路!还是速速受降吧!”      手中双剑紧握,红色剑光依旧大盛,似乎在怒吼!   镜罔尖利的声音飘荡在前方某处:“哈哈哈哈!跟我斗?我的法术跟三百年前不能同日而语,就凭你们就可以对付我吗?就算是你那个臭道士来了,我也不会再惧他!”   而柳肃子继续出招,手中玉箫内居然射出了一柄碧绿色短剑,寒光清澈,照亮黑暗。      镜罔见到这道剑光,有些吃惊:“你是什么人!”   柳肃子笑道:“所谓剑有剑灵,山有山灵,我便是南暨山的山灵,是山灵一族的二王子。”      山灵?这一族我以前听别人提起过,但没想到确实存在。山灵这一族,跟鬼、妖、魔都不一样,往往是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而修炼,不会加害于人。而这一族的修为与法力却永世都比仙低级许多,加之数量稀少罕见,所以从不曾得到过仙界承认。      镜罔气得浑身发抖:“山……山灵?讨厌!居然敢对付我!”   “看招!”柳肃子挥剑一划,剑气直直聚集起来,劈向镜罔。我也看准时机,手腕用力一甩,一个“一剑倾城”,红光大作袭向镜罔。   左右夹攻之下,镜罔左躲右闪,终于夹着月言后退三步,就站在一边低头闭眼念起了什么。   莫非她要念什么咒语加害月言?我心里一慌。   而兰生在那边惊叫起来:“女妖怪!不好啦!那边着火了,好大的火啊!”      我急忙侧身一看,果然看到那边的街道房屋上立即一片火光四射。熊熊的红焰照亮了漆黑夜空。   镜罔这时恶狠狠的说:“剑灵我告诉你!我已经在城北各处都下了咒术,只需我一念咒,整个城北就会付之一炬,而且这火是水无法灭掉的!而且以你们的法力,未必可以解咒灭火!哈哈哈哈!”   这时城北各处几乎都起了火,一片汪洋火海正迅速将我们围住。镜罔是魔,经过三百年内的修炼,法力已经大为增强,所以她施法放的大火,我也未必破得了。   柳肃子喝道:“你残害全城百姓,简直是丧心病狂!”      兰生焦急无比:“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全部老百姓丧身火海啊?”   这时,我已经听到了人们的哭喊声和呼救声,撕裂了宁静的夜晚。   我看了看兰生,有看了看柳肃子,一字一句地说:“没时间了!我们一定要将全部法力施展出来,拼了命也要救下城北的百姓!”      兰生坚定地说:“女妖怪,我跟你一起共同进退!守护琴川百姓!”   柳肃子也点头说:“能有缘跟剑灵并肩作战,死而无憾!”   清幽月色下,火海肆虐,哭声阵阵。我、兰生和柳肃子站成三角位置,布成一个临时的阵,闭上眼睛,静心调息,准备施法。      一团白光在我们三人周围升腾,形成一个大光圈。这个光圈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个大漩涡,朝四处蔓延,逼向了熊熊大火。   火势立刻弱了一些。   兰生惊喜地喊了起来:“太好了!火势减弱了!”   柳肃子叫道:“别分心!继续啊!”      可就在这一瞬,一个黑影像鬼魅一般闪到了我们这边,并伸出手来狠狠掐住了兰生的颈脖。   兰生“啊”了一声,脸部渐渐扭曲,浑身也不断挣扎痉挛。   原来掐住他脖子的人竟然是孙月言!   兰生呼吸困难地问道:“月言,怎么、怎么会是你?”      而中了邪术的月言双眼血红,犹如鬼魅,表情可怖。   而那边,镜罔尖声叫道:“掐死他!用力点!哈哈,被自己的妻子掐死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啊?”   柳肃子大叫:“好狠毒!居然控制了方少奶奶来破坏我们施法!”      而兰生却丝毫不还手,脸色已经越来越青,再这样下去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我厉声喝道:“镜罔!我今晚绝不饶你,哪怕与你共归于尽!”说罢我就冲上前试图推开死死掐住兰生的月言。   镜罔尖声叫道:“剑灵,你就杀了她吧!可是这样就等于杀死好朋友的妻子,你朋友不会恨你才怪呢!哈哈哈哈!不过我最喜欢看到的,就是你杀了他妻子,他然后再杀了你!”      我被这话激得心脏就要炸开了。这个卑鄙无耻的镜罔,居然用这样下三滥的诡计来逼我们后退!   柳肃子望着我:“这样下去,你朋友死定了!我们也死定了!琴川居民也无法得救了!你还不出手?”   而火势又重新迅猛起来,迅速包围了我们。街道上、房屋上都是火焰,人们在火海中跌跌撞撞,惨不忍睹。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紫榕林大火。不过,目前的情况更加危急,更加凶残。   如果我不出手,情况会更加难以设想。但假如我出手了,就极有可能误杀了月言……      而这时,只见柳肃子狠狠一掌劈向月言,她发出一声惨叫:“啊……”就倒了下去。   柳肃子朝我喊道:“我只是施法打晕她!你下不了手,我帮你!到时候你朋友恨的是我不是你!他杀了我也不会杀你!”   而兰生也咬着牙坐了起来,将爱妻搂在怀内。顾不上自己脖子上的伤痕,他一声声焦急地喊道,“月言!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天际一片风气云动,整片漆黑被一阵强烈蓝光打破。   强盛巨大的青色剑气席卷而来,之后就是迅猛如急雨的剑阵纷纷落下,迅速覆盖了整个琴川城北。   镜罔的毒火迅速灭了,简直就是在转眼之间。   太熟悉了。我心底一颤,手中握紧了红玉剑。   他还是来了。      而柳肃子则仰头惊叹:“好神奇啊!这是什么回事?一定是得道高人才有这样的阵法!”   我闭上眼,呼吸着重新恢复清新的夜间空气,深深说:“是昆仑山紫胤真人!”   柳肃子惊愕无比:“紫胤?真人?就是那个天下御剑第一人?真是他?”      一道蓝白色的高长身影在空中降落,稳稳站立地面。夜风曳动他飘拂的银发,月色让他俊逸面容愈发寒峭清冷。   汹涌的思念和沉重的愧疚被我牢牢地压了下去,我不由自主低下头,不敢望着他走来。   而那边,镜罔的呼叫声响起:“臭道士!真的是你!可恶!”      疾风掠起,她一挥宽袖,黑雾重新笼罩而来。   我抬头朝紫胤喊道:“紫胤你小心!”   而紫胤却轻轻一挥衣袖,青郎剑内射出一道黑光,直直射向镜罔。那道浓浓黑雾也顷刻消散。   镜罔还没明白什么回事,却发觉自己全身已经被一阵无名之火烧了起来,就惊叫道:“这是什么啊!臭道士!你做了什么!救命啊……这是什么……啊!啊!”      而紫胤却神情冷寂严厉,再轻轻一挥手中的青郎剑,为她添上完美的收稍。   镜罔身披一片火光,仍然负隅顽抗,飞身朝紫胤扑来,手中一把寒森森的利剑也直指过来。   她阴惨寒戚的叫喊在夜空中格外瘆人:“臭道士!我跟你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     ☆、情意相通   紫胤轻轻一转身,舒袖展臂,双脚飞离地面,飘到半空决然挥剑。青光弧线犹如白昼,又好似绚烂烟火,恰好扣住了镜罔的剑气。镜罔欲极力反抗挣脱,但身上的火焰却越来越猛。   我们都看着她最终被一阵火焰吞噬,最后化为了一道黑烟。   兰生才反应过来,呆呆抬头望着紫胤,说:“木头脸的师父?”然后急忙跪下身去拜道,“兰生拜见紫胤仙尊!”      柳肃子也急忙拱手行礼:“柳肃子有幸目睹‘天下御剑第一人’风采!有礼了!”   我静静走到那个人身边,低头说:“紫胤。”   紫胤只轻轻看了我一眼,就朝灭了火的四处街道扫视了一周,清冷地说:“我刚灭了镜罔的毒火,并将其中一部分收到了我的剑内。之后,我再用施了我法术的火重新从剑内引出,用这种火袭击镜罔即可。镜罔也可以谈得上是被她自己的火烧死的。”   兰生哈哈笑了起来:“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漂亮!”      而紫胤回头望着他,问:“方少夫人情况危急,我需要立即为她驱邪!”   兰生就扶起月言,让她打坐。月言气息微弱,脸色清白,双目紧闭。   紫胤走到她身后,伸起右掌作法。一道浅浅蓝光从他掌中发出,盖向月言的头顶。须臾过后,一团黑烟就从她头颅处冒了出来。   我们都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兰生更是惊奇无比。   而月言立刻咳嗽起来,脸色也缓缓红润起来,眼珠子也开始碌碌转动。兰生急忙大喊:“月言!你怎样了?”   紫胤又抽出两章符咒递给他说:“拿回去压在她枕头下,好好安睡一晚,翌日清晨必会安康无恙!”      ===============      方家大宅灯火通明。厅堂内,兰生亲自斟茶端到紫胤面前:“仙尊请喝茶!”紫胤谢过兰生,接过茶碗。   而另一边,坐着我和柳肃子。   兰生似乎意识到了气氛有些怪异,就拱手说:“那我就先去看看月言,你们三位慢慢聊!”      待他走开之后,我也才意识到整个厅堂的气氛确实异常局促,静得让人不安。   柳肃子望着紫胤拱手微笑:“紫胤仙人,今日亲眼目睹你的剑阵,果真大气磅礴,令我叹为观止。”   紫胤也淡然说来:“山灵一族甚少听闻,今日一见,实属有幸。”      “我们山灵一族跟妖是有本质区别,妖以吸取人的精魂修炼,而我族是吸取日月、山水、草木精华助以修炼,从不残害生灵,所以千百年来虽然不被仙界所承认,但也总算独自守得一界平静,自生自灭。”   听毕柳肃子的叙述,紫胤轻轻点头:“各族皆有生存法则,只要不残害生灵,不荼毒人间,便自成修为。”   而柳肃子却瞥了我一眼,然后又看向紫胤微笑:“敢为仙人,这位叫红玉的姑娘就是您的剑灵?”   紫胤淡淡说:“正是。”      柳肃子接着说:“那您就打算永远不还给这姑娘她的自由了吗我听闻,剑灵都是可敬可叹的魂魄,被生生诸入剑中,保守灵肉分离的痛苦,方成剑灵!而假如仙人您再禁锢她的自由,岂不是对她十分不公?”   我听了就急忙说:“柳公子,请你莫再说了,这是我和紫胤真人之间的事,无需他人干涉。”   柳肃子却回头看向我:“假如他真的对你好,你又怎会私自下山离开他?这次他远道而来,必定正是想将你召回。你此时正好可以做个决定,到底要不要还你自身一个自由?”   紫胤却沉沉说道:“我从未干涉过她的自由,她一切行动去向,皆是她发自内心的意愿。”   柳肃子却冷笑起来:“身为仙人,你已经心口不一了。”   紫胤淡淡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柳肃子傲然说道:“既然她此次下山就是不想跟着你了,那你又何必亲自来寻?你这样做,便不是明摆着是禁锢她的自由吗?”   紫胤的神色却一下子冷沉:“红玉此次下山并非她本人最真实的意愿,而是另有一番内情,故谈不上是贫道禁锢她的自由。而贫道前来寻找自己的藏剑和剑灵,亦无任何不妥之处!”   “仙人,她陪你那么久了!怎么想的你居然还毫不知情?呵呵,看来这仙人还真是不太懂人情世故,不懂得女人心事呢!”柳肃子继续针锋相对。      一个言辞犀利,一个语气冷硬,我就对柳肃子说:“柳公子也劳累了,先去歇息吧!”   而对面的那个男人依旧端正坐着,雪峰一般寒冽高傲,岿然不动。   柳肃子突然发出了邀请:“可否随我到外面走走?红玉姑娘。”      我脸上一热,就勉强笑道:“我已经疲乏,想回房歇息了,有事不如明日再叙!”   柳肃子却走至跟前拱起手,语气恳切却焦急:“在下初见姑娘之后,就对姑娘的绝代风华倾慕不已!所以才一直静静跟随姑娘行踪数日,暗中关注你的一举一动。此番行为虽然不见得光明磊落,但在下对姑娘的关爱和倾慕却天地可表,只要姑娘有危难,在下必定第一个挺身而出为姑娘粉身碎骨!在下跟姑娘保证,我必定比这位仙人更懂得疼惜姑娘,爱护姑娘。”      如果是世间其他女子,面对这么一个俊雅风流的公子的这番挚诚表白,必定芳心大动。   但我,一个骄傲的剑灵,一个早已经不属于凡人的女子。见证了太多其他人的爱恨离合,对“情”与“缘”二字,自然有着我自己的理解和向往。      我淡淡一笑:“红玉虽然身为剑灵,虽然与世间凡人女子有异。但是,红玉却仍像其他女子一样,甚至比她们更加刚烈,更加骄傲!我想要的那个人,他必定是跟我心意一致,不会因为垂怜于我而委曲求全。我想要的那份情,也必定不是一厢情愿,而是两心相许两情相悦。没有任何勉强,没有任何委屈,没有任何强迫。所以,公子对我的情意,红玉感激于心之却不能接受。”   柳肃子听完之后,霎时无言以对。我匆匆扔下一句“告辞”,就回到兰生为我安排好的卧房内。      关上门,心内却感到无法平静。   而刚刚坐定,却听到窗外一阵悠扬玉箫声随着清风飘来,柔缓轻扬,音调绮丽。   我一愣,望向那扇红木窗子。是柳肃子试图用箫声引我出去跟他交谈?      而就在这时,门被人叩响。听着这叩门声,我似乎闻到了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我也知道有些事是躲避不过,就好比我本认定我只要留下书信给紫胤,他便不会下山前来找我。可没想到,他却还是寻到了我。   我只好去开门,紫胤的身影迎着案上的烛火移了进来。      我抬头望着他轻轻说:“紫胤。”   他却先沉声问道:“那位公子可是一直等你出去?”   玉箫声不绝于缕,显得十分执着顽固。   我真的很是尴尬,就笑道:“紫胤,你先坐!其实,这位柳公子今日助我和兰生打镜罔。”   男人却沉沉问:“并未有话要与我说?”      我心头激跳,就站在他身后深深说道:“紫胤想必是看到了我的留信吧?”   紫胤却从衣袖内掏出一封书信来,举到我面前:“这一封?”   我浑身一震,他竟然把信都带来了?既然他读了信,又为何仍是执意要下山寻我?   他问我:“何时开始有这样的心意?”      一言末了,他已经伸手将书信送到案头上的烛火前。烛火很快将书信烧着。   我忍着心内激跳,轻唤道:“紫胤……”   他神色冷清地看着那书信渐渐烧成灰烬,然后才望向我:“这便是你发自内心的意愿?”      我曾在留信中说,红玉无需紫胤挂牵。望紫胤潜心修炼,早日飞升神界,继续恩泽天下苍生,拯救广袤生灵。   而此刻的他,却当着我的面,烧了我留给他的告别信。   我的脸颊一阵发烫,心跳也无法抑制地加速。呼吸之间,连空气都是灼烧一般。      见我沉寂不语,紫胤就转身坐下,淡淡说:“红玉为何不言语?既然如此,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如何得知我此时最大心愿就是飞临神界?”   我低声说:“紫胤清修多年,当初正是为了救济苍生、除魔卫道才修成剑仙,修仙讲究机缘,千万人中又有几人会有紫胤这般的仙骨资质?再还有,这数百年的坚韧磨练和考验意志,你承受了多少寂寥?多少孤单?这条路漫漫而遥远,假如因为一些事而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   一番话出去后,我依旧无法令自己心意平静下来。      而柔弱灯火中,我看到紫胤徐徐起立,并朝我走来。他一步步走向我,慢慢逼入我渐渐湿润的视线内。   还未等我完全回神,我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牢牢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真的是他吗?真的是他的怀抱?      温暖澎湃的洪流淹没了我,我的眼中只顾不断流泪。模糊中,我的身躯在紫胤的怀内发颤。   透过他的衣袍,他的体温居然不是冰冷的,而是那样温暖。我甚至能听得到他坚实厚重的心跳,是那种带着温度的涌动。   经历了数百年的焦心等待,这种感觉既陌生却又很熟悉。陌生得令我有一种恍若幻境般的幸福,却同时又熟悉得好像发生过无数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携手看红尘(1)   一阵令我眩晕的激烈心跳过后,我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问:“紫胤,你这是……这是为何?”   紫胤拥着我的手臂渐渐放松,但来自他身体的温烫却没有消失。他最终是放开了我,专注的目光落在我眼内。   我的心曾经深陷于他这双寒峭如雪、深沉似海的浅色双眸,而此时这双瞳眸却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寒冷坚硬,而是暖意涌动,柔情流满。      他轻叹:“痴儿……为何尚未知晓我的心意,就擅自留下书信下山,还说要让我安心继续修炼,早日飞临神界。可你知否,如果心中依旧窥不破放不下,甚至终于尝到世间至情,又怎能做到飞临神位?”   窥不破?世间至情?这些话真的是出此他口中?我浑身血液翻腾,脑内似乎开始空白。   他扶住我的肩,目光从为离开过我的脸。   我终于颤声道:“紫胤,你莫要玩笑,红玉……红玉从未见过你这样……”      而男人低沉却柔和的声音却继续响起:“能否飞临神界,能否位列神尊,能否获得永生,紫胤已经不再看重,亦不会刻意追求。我眼下最为看重最为在乎之事,就是不想还留在我身边的人再次离开。此后漫漫岁月、滚滚时光,我只希望你能安好。而能令你安好的唯一最好方法,便是你可以守在我身边。红玉,你之前曾言,你不愿放下各种爱恨,更愿寻得一人陪你看遍这锦绣山河。而如今我也觉得,不论是人还是仙,最大的魔障便是刻意逼迫自己放下,逼迫自己去窥破。那次白鹿精怀香曾言,我身为仙人都没有完全窥破,又有何资格去指责他人?我自己都被困在魔障之中,又如何拯救天下生灵?”      印象中,紫胤真的是第一次与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其实,相识数百年来,我与他单独相处的时间是在少得可怜,至于彼此间更是缺少长时间的深切谈心。   这番话犹如滚滚洪涛涌入我心,我心底原先那一道堤坝也摇摇欲坠。   我含泪深深问道:“紫胤这般说,就是承认自己已经动了情念?甚至不在意能否成神?可是,你真的舍得?真的愿意为了这飘渺无垠、无影无踪的‘情’字而放弃之前的修为?”      他却淡然一笑:“百年清修,百年寂寥。我自问对修仙是心无旁骛,初衷亦是可以潜心修炼早日登临神界。可是百年太久,久得可以让我的心被一些事不断冲击。到底修仙是为何?如若仅仅是修成不死之身而刻意忘情无情,甚至不懂得如何为世间至情,那修仙又有何意义?那时候,屠苏执意下山远赴蓬莱,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我却还是要执意挽留,不愿放手。试问我与他的勇敢果决相比,我又该当如何惭愧?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尚且知道随心而为,知道至情深情,而我身为他师尊,又有何资格去继续做他的师长?”      我脸颊生热,低声说道:“紫胤,可我会为你心痛的。我之所以选择离开,就是不想让你的修为功亏一篑。烟霞姐姐的经历想必你也清楚,她也是因为动了情心而遭到天谴,无法继续升神,甚至修为渐渐消损。你,也会像她一样吗?”   最后那句话,我感到心惊胆颤。   这样的情,这样的爱,背负着天道谴责,他是否能承受得住?      而我又可以安心接受这份深情吗?   眼泪还是不断落下,我无力地伸手攀上他宽厚的肩,头偎了上去。泪水很快湿润了他胸前的道袍。   案前的烛火轻摇不息,袅袅晃动的火光照着我和他相偎的影子,印在墙壁上,久久不淡。   待我们并肩坐在窗前时,才意识到东方已经一片鱼肚白。   而那阵执着的玉箫声,也已经早早消散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和紫胤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几许羞怯下,我就轻声笑问他:“你此刻想什么?”   他却反问:“你呢?”      我故意转了转眼珠子:“杏花疏影,一曲清音到天明。我是在想那个吹箫的人哪儿去了?”   紫胤神色有些僵硬,就沉声问:“那个山灵,确实为了你不愿离去?”   我正欲开口时,那消失了好一阵的悠扬箫声又重新响起。   我抬头望着紫胤那张冰块脸笑了笑:“那我还是去会会他吧!免得人家老师吹个不停,累坏了。”   某人一凝眉:“那也好。”      我却忍俊不禁起来:“太难得了!紫胤真人居然也有醋意呢!”   而紫胤却拉起我,说:“山灵他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既然他对你有意,那你跟他做个道别,说个明白话也是应该。”   我斜眼瞧了他一眼,忍着笑意问:“敢问紫胤仙尊,刚在在厅堂之上,你是否被柳肃子的话所惹恼了?”   紫胤听见我第一次唤他“仙尊”二字,就有些尴尬,就敛住笑容。   而我却还是不厚道地和模范起昔日他冷言冷语的模样来:“胡闹!想我堂堂紫胤长老,又岂会被区区一个小小山灵所激怒?”   紫胤有些无措,更有些无奈:“你还真是胡闹。”      我却把头埋进他怀内,笑叹:“你这句话都说了几百年啦!难道不许我偶尔学学吗?说人家胡闹,你还不是一样?”   他却重新握着我的手,温声说:“你可以和他作别。”      我笑着起立,然后福了福身:“红玉遵命!”   然而那人又加上一句,“速去速回。”   于是我很快走出房门,而院子中央,正站着一身白色长袍的柳肃子。      柳肃子见我走了出来,满脸惊喜:“红玉姑娘,你来了?”   我上前一步,大大方方的浅笑道:“柳公子,我打算跟紫胤一同行游山水,此次他就是来下山来寻我一起的。”   柳肃子眼睛微微一瞪,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决定好不言悔?”   “谢谢柳公子对红玉的相助和关心,红玉能识得公子这般的好友,也是一大幸事!紫胤对我的情意,值得我舍弃那份自由。其实,能与他一并看尽万里山河,就是红玉认为最美好的事了。”      柳肃子却仍是执着地说:“你是剑灵,我是山灵,我们都是灵,要说相配,我与你才最为相配!而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这种差别你可曾想过?仙人早已做到无情忘情,否则早就失去修为!你就不怕哪天他突然抛下你继续修仙,登临神界弃你于不顾?”   我却微笑摇摇头,说:“红玉不怕。因为他不会那样做。”   而眼前的俊秀男子带着怅然微笑:“你知道你昨夜回房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蓦地一愣。   “我与紫胤真人比了三招。”      我听到此处浑身微微一颤:“不会吧?真的?”   至于这么做吗?我听了脸颊顿时生热。   而那边一个冷冽的声音却想起:“其实柳公子所言并未发生。”   我猛然回头,看到那一袭蓝色修长身影站在回廊处。      柳肃子见紫胤出现,就对我苦笑:“好吧,其实我是吓你的!”然后他又看向紫胤,无奈地说:“算我认输!但是我还想再次问你一句话。”   我心底一震,只好默默望着这两个男人。      柳肃子却非常认真地问道:“日后你真的会对她好?永远不舍弃她而去?”   而紫胤却缓缓有力地说:“她若不离,我必不弃。绵绵岁月,惟愿相守相伴。她对我而言,就是那个人。”   这番话犹如洪洪暖流涌入我心。有了这番话,我计算赴汤蹈火又有何足惜?只愿不离不弃,执手往前。此后岁月,双影相偎。      柳肃子浑身一颤,似乎往后退了一步。须臾之后,他点头自言自语:“数百年来,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仙人!能拥有这般高深的修为已是不易,却又偏偏那么重情深情!”   随后,我看到他转身朝我们拱手道:“柳肃子能遇上二位,已是此生幸事!还望他日能再相遇!”   我释然地一笑:“保重!”   而柳肃子也跟我们告别:“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就缓缓走出了院门。      而那蓝色身影已经走到我身边,我的手重新被他暖暖的手握住。因为长期握剑铸剑的缘故,那手掌心里有着一层薄薄的茧。   而正是这种轻微的粗糙感,令我的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天亮了。”我倚在紫胤身边,柔声道。   金色朝阳冲破云层,洒下万丈柔光。人间四野,万里山河,顷刻一片金光。   而地面上有两个身影,正被染成金色的玫红。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留点言!我会更积极更新的!   ☆、携手看红尘(2)   虽然不是中秋十五,但三月半的圆月也是犹如玉盘高悬,清光莹润。   琴川各处街道,牌楼阁楼,早已经挂起串串大红圆灯笼。华光溢彩笑语喧,水色流金人影乱。   我和紫胤同坐在一只木舟上,两岸璀璨灯光往后移动,令人感到宛如身置银河之上。   数百年来,紫胤或许还是第一次如此亲近这绚丽尘寰。而这久违的尘世之乐,也让我感到有些不真切。   而主动划桨的紫胤在我看来,倒还真是多了一份尘世的温暖,让人不再观之生畏。      银发的男人见我抿嘴笑着看他,就问,“你看什么?”   我用手挡着嘴角轻笑:“紫胤这般模样,倒让我想起了船夫呢。”随即又立刻笑叹,“不过有长得如此好看的船夫为姑娘我划船,也算我三生有幸吧!”   紫胤这一次却也蛮配合的,并未立刻说“胡闹”,而是不动声色地问我:“那请问姑娘要渡往何处?”      我望着他的淡色瞳眸,认认真真地说道:“你的心里!”   一语完毕,脸颊却又红又热,心底也突突直跳,就少不了侧头望向河岸那边。      而划桨的男人却深深说:“姑娘此番情意已经历经百年未改,可敬可叹!如若那人再不珍惜,他必定会愧痛无比、遭受天谴、天地难容。”   我听了这话恨不得立刻握住他的嘴儿,急忙说:“不许你胡说!”   他划着船桨,深沉地望入我的眼,一字一句的说:“姑娘,你要到的地方就在眼前。”   我低下头,带着一丝羞怯和喜悦久久微笑。   船下的水波轻柔荡漾,金光粼粼照人眼。岸上行人的欢笑声一浪比一浪高,灯光也一盏比一盏灿烂。      船儿慢悠悠的,在水波中轻摇慢荡,好像也不愿错过这夜色美景。不知不觉已经驶进了一个大桥洞里。四周霎时漆黑,好像换了一番天地。   就在此刻,我感到船身重重摇了一下,导致我整个人险些儿往后面倒下去。而紫胤眼疾手快,就扔下手中的木浆一手将我扯住。   由于用力,我身子往前一倾,完全撞进了紫胤的怀内。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靠在他怀中,但这样突如其来的撞入还是让我心跳激猛。      待我完全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我的手已紧紧攀在了他的肩上。   木船已经以慢得几乎令人觉察不到的速度缓缓前进。空气里一片灼热,我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带着热烫。而紫胤的气息也紧紧在我腮边缭绕。   这一刻,我们是那么贴近,近得我一抬头就能触到他的下巴。      一只微暖的手轻轻扳起了我的脸。春夜的微风暖而湿,好像最轻柔的呼吸和人世爱侣间的絮语。   我只感到浑身已经僵住,鼻尖处是紫胤温热的气息逼来。骤然,唇上被一阵灼热压了下来。   只感到船儿在猛地旋转,不,应该是整个天地都在旋转。我感到极度眩晕,而紫胤灼热的吻似乎要把我体内的气息渐渐吞噬……      情意迷乱之下,我的手也环上他的颈脖,红色的衣袖擦过他在风中摇曳的银发。水波之中,一对紧紧相偎的暗影不断纠缠。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仿似从九霄云端回到人世间。靠在他的肩上,呼吸渐渐恢复成原先的平静。   而我这才感觉到,身边的人的呼吸仍是显得有些急促。   船儿终于荡出了桥洞,四处的灯光重新照耀过来,路人的喧闹声也重新回归。      依旧是红灯艳艳,行人绰绰,笑语喧喧,徐风轻轻。   我轻声道:“紫胤,我想好了我先要去哪里了。”   他在我耳边柔声道:“莫非是安陆?”   我颊上一热,笑道:“你如何得知?”      他握紧我的手说:“如果连这点都猜不着,又如何谈得上保护你?”   我心里暖意流荡,只感到在他身边的数百年来,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安心、自如、温暖。   鬓发间热气重新拢来,一个轻柔低沉的声音响起:“此后年月,会有人与你同看锦绣天地,壮丽河山。”   “能有紫胤这番话,红玉心愿足矣。此生此世,只求伴君身旁,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灯影曳动,人影相依。      ====================      次日一早,我和紫胤就跟兰生、月言作别。   那猴儿依依不舍,说:“仙尊,女妖怪,你俩一走又不知何时能够再会了。请一定要保重啊!”   我上前一步说:“猴儿莫要感伤,只要各自安好,不愁没有相见之日。”      “你们若有那木头脸的消息,请务必相告!”   紫胤听到这话后,雪白剑眉轻轻收紧。   我悄悄望了他一眼,又对兰生说:“一定!你也无需挂牵。”   而紫胤却拿出一个细小的银铃递给兰生说:“此物即可当饰物,亦可辟邪驱妖,可以系在孩子脚踝处。”   兰生感激不尽:“仙尊对我家的恩情,兰生无以回报。只希望仙尊从此保重,跟红玉一道再回来相聚!”   我就说:“我们该走了。猴儿你也别送了。”      待我和紫胤走出方宅大院后,兰生还在一直目送我们,直至看不到我们为止。   紫胤没有选择御剑而行,而是与我一路往西南行走。舟车相交换,一路上走走停停,十日后终于到了安陆。   数百年再重回故地,我心有些无法平静。欢喜和哀愁纠葛,每走一步,放眼处都是熟悉却又陌生的景物。      依旧是青石板街道,路边依旧是棵棵枫树。只是水井旁边的那只小黄狗已经换成了一直大黑狗,酒肆那迎风摇摆的旗子也不翼而飞。   行人皆纷纷回头,看着我们这两个显得十分突兀的人。一个气质超脱,白发如雪;一个红裙飞扬,额间有奇异红纹。我俩相伴而行,确实令人诧异。   但是,我们却早已习以为常,淡然应对。这十来天的时间内,我们穿越过多少城镇村落,也遇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从一开始的担心别人异样目光变成了随后的泰然安心。      安陆,这是三百年前,我和身紫胤的初相识之地。   往事如风席卷而来,在我心底刮起。我不由轻轻抬头望了望身边蓝衫银发的人,却见他神色清寂,安静恬淡,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人生有代谢,又过几百载。”他轻声慨叹。   “那时候,晓莲才这么高呢。”我笑着伸出手在腰间比了一下。   可如今,晓莲早已经去世许久了。也许,她的后代过得很好吧?   我边走边说:“紫胤,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是那么的‘不愉快’吗?那次镜罔逼我杀了你,你可知我当时内心是怎样想的?”   而身边那个人似乎才回神,问:“那你是如何想的?”   我笑道:“我其实在想,假如我打不过你反倒被你杀了,那可真亏大了!哈哈!”      紫胤略显尴尬,冷峻的脸上有些无奈之色:“这个……”   “哈哈,我是开个玩笑的!我知道你是好人,绝对不会加害于我!”   而男人又很认真地问:“你当初对我怀有敌意,又是何解?”   当初我确实对他极度不以为然,可一切改变是在他那两次对我的凝望之后。      他当初的眼神是那样专注,带着一丝探寻,却又没有任何的猥狎和亵渎。那种含着敬意的眼神,令我的心不得不颤动,并且心生向往。   “嗯,我本以为你跟其他人一样,冒着爱剑的名堂来滋生事端。可是,你当初看我的目光以及你对红玉剑的虔诚尊敬,让我顷刻改观,甚至感动!”   我深深说完这话,禁不住伸手挽住他的手臂,轻轻伫立在他身边。      他也低下头,与我静默对望。笑意在我眼底流转,我心底全是暖意和平静,轻声却动情的说:“我真的没想到,数百年后,我还真的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走了那么长远的道路……紫胤,我现在就好像在做梦!”   紫胤微微浅笑,伸手替我理了理乱了的鬓发,说:“似梦非梦,全在心间。”然后又加了句,“走吧。”      =======================   周家院子的几株大榕树郁郁苍苍,枝繁叶茂,庇护着这个宅子的安宁。   我和紫胤并肩走到离周家大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默默望着那开启的大门。   看样子,晓莲的后代过得十分安康,整个院子流荡着一股静谧祥和的气氛。      而这时,远门里飞奔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扎着两条朝天小辫子,一张圆圆脸蛋红扑扑的。   他一眼瞧见了我们,就转头朝我们跑到我们面前,昂起小脸看了看紫胤,之后又看了看我。   他然后伸手指向紫胤,大声问:“请问您是仙人吗?”   好有眼力和慧根的孩子!我急忙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上,教他小声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万里山河走遍(1)   孩子很机灵,挥挥手示意有话要跟我说。我笑着弯下腰,他的小嘴儿就贴到我耳边说起了悄悄话:“我终于看到白发仙人了!我记得奶奶说过,我们的祖奶奶小时候曾被一个白发仙人救过命!请问是他吗?我看过画的!”   我抿嘴微笑,然后也在他耳边小声问:“孩子,你说的是什么画儿啊?”      孩子愉快地笑了起来,小脸好像一朵红花儿:“是我们祖上老奶奶嫁过来之后画的一幅画!画上有两个人,都可美了!一个是蓝袍子的白发仙人,一个是红衣服的仙女姐姐!那幅画一直挂在我家后厅墙上,我们家都爱看这幅画呢!听说那两人就是救了我们太祖奶奶的恩人,是她最牵挂的人!”   然后,他又重新看了看紫胤和我,那眼神里满是惊叹和好奇:“你们真的好像画上的人啊!”   紫胤也不再严肃冷清,而是微微一笑,并伸手缓缓摸了摸孩子的头,温和地问:“你叫何名?”   “鹤轩!”孩子大大方方地答道。      这时,那边传来一个焦急的女人声音:“少爷,少爷啊!你怎么跑到外面跟陌生人说话了!叫我好找!”   只见一个身穿黄色绫罗的中年女人跑了过来,急忙拉过小鹤轩左看右看。而孩子却指着我们,灿烂地笑了笑。      女人这才看向我们,目光一定,满脸惊呆:“这是……画上的人?”   我也很是震惊。莫非,当初晓莲真的把我和紫胤都画下来了?   而女人则赶忙上前惊喜地说:“二位!请随我进屋!”   ========================      周家这一代的主人叫梓润,而那个鹤轩正是他的小儿子。   梓润和妻子都见了我们,并备了一席酒菜招待。席间谈话之后,我才得知,先前孩子口中所言的那幅画,确实是当初晓莲亲笔所作。   梓润拱手道:“仙尊,仙姑,那幅画就在我家后厅!请随我来!”      于是,我和紫胤就跟随他来到正厅后面的后厅里。正南的墙上,正画着一幅淡青色帛画。   背景是一处山水,而画中央正站着两人。一个男子蓝袍银发,姿容挺秀,仙风飘然;而和他并肩伫立的,是一个窈窕女子。一袭绛红色长裙飘曳,额间葵花状红纹,手握两把红色短剑。   画的左侧一首诗云:仙骨灵逸藏侠义,红绡旖旎怀丹心;茫茫昆仑飞雪至,相伴千秋不相离。   我泪水立刻夺眶而出,瞬间不懂言语。   昔日那个围着我转、老叫我“玉姐姐”的小姑娘,也已经不在了。但是,她却给了我这宝贵的记忆,用自己灵巧的手描绘出了对我的思念之情。      而紫胤静静端详着那幅画,良久感叹:“晓莲姑娘念恩一生,重情重义,令人钦佩!”   我也哽咽难语:“晓莲是个好孩子……我其实也一直没忘记她!”   而后来和梓润谈及他家族的一些往事,我和紫胤欣慰地了解到,周家几代几辈子都未有重大变故,世代平安。   日落西山之事,我们谢绝了梓润的挽留,离开了周家大院。西天流火铄金,石路上也是铺满金红,我和紫胤的身影投得又斜又长。      他轻声问我:“心愿已了吧?”   我抬头望向天边绮丽红霞,深深说:“这一趟确实了却心愿。看到牵挂的人都过得那么好,红玉也算安心了!”然后又望向他,“感谢紫胤陪我回来!”   “为何对我这般客气?”      我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他的手摇了摇说:“那接下来我就跟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吧!作为报答,怎样?”   片刻沉寂后,紫胤却轻轻摇头:“百年匆匆,岁月荏苒,我其实没什么地方想去了。”   我的目光徐徐落下,落到了他腰间挂垂着的那一抹明媚的红色上。   骤然有一种很想诉说的冲动,但我还是忍住了,而是笑问他:“紫胤,可否挑个地方静坐,告诉我你的过去?”      ======================   安陆县城郊外的某处小山坡下的某处凉亭内,我听着紫胤讲述着他的过去经历。   第一次听这男人诉说过去,我听得聚精会神。听着最在乎的人讲述过去,这种感觉实在奇妙得很。   他出生在北方某没落贵族之家,家境殷实,因自小体弱多病,便不被父母所喜爱,就将他送至昆仑山琼华派修炼。但他似乎对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痴迷于执着,剑术也学得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精湛。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轻笑:“紫胤,你是不是那时候开始就开始有了骗剑的打算了?”   男人神色略微尴尬:“你何时也用这个词了?”   我将头依靠在他肩上笑道:“好了,不逗你了!继续说。”      后来他认识了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那三人。一个性情豪阔,喜欢吃烤山猪,无论任何时候都要按照自己心意行事;一个娇小玲珑,活泼爽朗,爱用双剑,总喜欢没大没小地叫他“小紫英”;而那个静美如花的温柔少女,则是个妖。   那时候,天地之间总有四个青年男女,风来雨去,相伴相携。他们是最坚实的团队,一路上相互扶持,留下了他们彼此间最难忘的那段回忆。      有时候,人活得太长久了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当身边所有熟悉之人都渐渐离开,只剩下你孤身一份面对云起云落,面对星河寥落,只有回忆围绕着你,而你却触摸不到任何有余温的东西。   “当时,我那挚友曾经送给我一样东西。一个缚丝剑穗。我曾长久留在身边,以便作为那段岁月的一个念想。”   剑穗!千百年前的片段犹如雨点敲打我心扉。      那时候,子熙曾叫我为某人做一个穗子,因为那个人的剑穗已经被妖物损坏了。   那他之前的剑穗,到底去了何处?   我抬起头,望着紫胤的侧脸问:“那你那个黄色剑穗去了何处?”   男人目光幽深,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说:“已被我埋在她和她心爱人的墓前了。”   我浑身一震,无比诧异,过后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紫胤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显得飘忽而悠远:“埋在那里,就好比我可以陪伴他们。”   我无法抑制心中情绪的翻动,就颤声问:“那你腰间此刻系着的红绳玉结,又是如何得来?”   其实数百年来,我从未奢望过他还记得当初的情景。      而紫胤却说:“这个玉石是一个叫子熙的名士所赠。当初我在山间巧遇他被山妖所缠,就毅然拔剑相救。搏斗剑,妖物扯住了我的剑穗,并将之咬入口中。待妖物被我降服后,那个剑穗亦破损不堪。而我也因此受伤,就在小石屋中休养疗伤,所幸有子熙在边上照料。而分别之前,子熙则赠予我一块玉佩,并配上一条红色穗子。我便将红穗和玉石一起绑在了腰间,下山去了。”   我听见自己心潮汹涌的声音在震荡,就继续问:“那你当时看到这个东西,又为何会选择收下?”   一时的沉寂。      好像是过了良久,紫胤才缓缓说:“有些东西确实难以用言语表述。我或许觉得那块玉石不是个普通之物,必有灵气;又或许觉得那穗子让我有一种熟悉之感,与我被损坏的剑穗极为相似。总而言之,这个玉结红绳似乎冥冥中在告知我,有些奥秘需要时日印证。”   我泪水夺眶,就用衣袖去拭泪。紫胤一眼望见,急忙问道:“为何伤感?”      “紫胤……其实,当初为你做这个红色穗子的人,是我。”   我又将我和子熙的关系、子熙其实也是炤夫人后代的身份告知于他。   紫胤的神情瞬间一怔,过后便将我紧紧拥入怀内。他轻柔的声音在我耳际回荡:“原来冥冥中早有注定……只可惜我知道得太迟。”      红霞竟已渐渐散尽,夜色初降。玉钩一般的新月镶在墨蓝色天际。旷野万簌俱寂,除了偶尔掠过的风声。   而我和紫胤还相偎坐在亭子内,抬头遥望着漫天稀疏的星星。   我笑问:“你平生第一次心生思慕之情,就是对那个赠你剑穗的女孩子?”      谈及这类红尘世俗话题,紫胤倒也没之前那么局促淡漠了:“当时年少心境,陪伴相处久了,便也有了一种淡淡的倾慕,但却从未细想过地老天荒的问题。毕竟,她心中另有所爱,所以何必强求?有些事一旦强求,便等于亲手将之毁灭。”   我忍着笑,就故意伸手将身边人的脸轻轻扳过来盯着看。      紫胤不知何意,立刻蹙眉:“又做什么?”   我故意拿腔拿调地笑叹:“原来紫胤真人少年时代也曾动过情心啊,原来还不是冰山嘛!嗯,甚为欣慰甚为欣慰!”说罢我还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紫胤被我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你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胡闹?那我索性来个更胡闹的。   我趁他不备就抬起头,快速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就转身掩着嘴笑出声来。      而这时我却意识到自己整个人被一双手臂强有力地环了起来,之后便是整个人在空中旋转成一个圈圈。   原来是紫胤试图为我的“偷袭”而复仇,将我抱起并打起了转。   我笑着喊道:“紫胤你干什么啊?放我下来!”   我们这两人虽然都已一大把年纪了,但此刻却还能像一对小儿女那样喜乐,确实让人纳罕。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一下!么么!   ☆、默默此情(1)   他抱着我转了几个圈后终于停下,也将我轻轻放下在地面。我伸手攀上他的肩,轻声感叹:“方才听你谈起往事,才知你我的身世经历都颇为相似。你曾对你友人许下承诺,并愿用一生实现;而我也曾答应炤夫人,要照顾守护她后代千秋。你身世孤寂无亲无故,我的亲人也早逝孑然一身。”   紫胤也温柔地将手环在我腰间,颔首而说:“其实初次见你,虽说是被你一身凛然剑气所震惊,却更有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那种感觉,既熟悉又感到遥远,好像一下子难以触摸却又很想令人一探究竟。”   我扑哧一声笑了,“所以道长您当初就老盯着人家一个大姑娘看啊?您也要好歹顾及一下身份嘛!”      紫胤被我这话弄得有些尴尬,就说:“往事不要追究就好。”   我又开始调侃他了:“哟?仙尊您是被我看透了心事,就难为情了么?”   这样的紫胤,令我感到全然没有了昔日的冷傲坚硬,而是有了一抹温暖的颜色和温软的气味。真实、有血有肉,却更令人感到无法舍弃。   而他却紧紧握起我的手。      我又黯然说道:“烟霞姐姐说过,仙人一旦动了情念就要遭受天谴,修为会耗费,严重者更会被剥夺仙籍……紫胤,我真的好怕你的那天会来,真的好怕。”   紫胤的手轻轻摩挲着我脑后的乌丝,淡然说:“这些早已不是我在意之事。既来之则安之,我淡然应对就是。”   月下对影成双,勾勒成一副静美悠然的画面。      岁岁年年月照人,生生世世倾情浓。只需陪在君侧,多看一夜月圆月缺,便也是人生乐事。无怨,无悔,无憾。   就算那一日真的到来,红玉也必定陪你一并度过,绝不会让你一人承受痛楚。      ===========================   从安陆返回昆仑山后已是初夏时节。山间草木繁茂,花香浓郁,夜里也偶闻虫唱。   紫胤选择隐居的小石屋前有一处安静的小院落,院子里还种着两株梅树,一高一矮。我见了欣喜地说:“以后冬天就不必冒着雪花去远处寻梅了!”而紫胤的那些藏剑,都已经被妥妥安放在石屋后面的一间简室内,作为临时藏剑室。      而我和紫胤每天的日子都十分平静安定。白天相伴在山间一游,或者在梅树下对弈行趣。又相互舞剑切磋,又或是他抚琴我舞剑,又或是换着来。而每日一早,我必定会为他煮好一壶清茶,在清香氤氲中开启新的一日。   夜晚降临,我为他磨墨备纸,让他阅读写字。这种安静的时刻,我也总是静静拿着一卷书,守在他案前,为他及时挑烛花和添加茶水。   这种静谧如水的日子,真实而恬淡,亦是我一直最向往的。      他还叫我开始在后屋酿酒。我虽然对酿酒之事不太通达,但经过几日也渐渐摸着了门道。但印象中,紫胤几乎滴酒不沾,又为何突然叫我酿酒了?   我问及原因,他却微笑回答:“收到好友清和书信,深秋时节会来访一趟。”   清和?这个名字我还有些印象。昔日曾听得天墉城弟子所言,执剑长老在太华山有个至交,修为高深,而且酷爱饮酒。   莫非就是那个清和真人要来看他?      我只能答应:“我记得其他弟子说过此人,好像很喜欢酒。只是,我酿的酒他未必爱喝呢。”   见我颇有些担心,紫胤却毫不在乎地说:“他有酒便是好,无妨碍的。”   盛夏已至,紫胤似乎有铸剑的打算,就又在我的陪伴下去昆仑山诸处寻找可以炼剑的矿石。   路上,我不禁好奇的问:“紫胤又想铸新剑?是用来日常练剑还是除魔?”      虽说他已经隐退执剑长老一位,但也绝不代表他已经放弃除魔卫道之心,甚至他离开天墉城之际,曾再三叮嘱陵越,如果魔界一旦有较大动静,要立刻知会他。   所谓殚精竭虑,就是他这般。   “日常练剑。”紫胤轻描淡写。   ===============================   过了三天三夜,我们终于寻到了矿石。临行时,紫胤又说:“还缺紫晶矿、赤霞石,你先回去,我御剑前往东海边,两日后即可返回。”   还要去如此遥远之地?看来紫胤对即将要铸的这把剑是万般用心,就说:“你且放心去就是。路上当心。”   于是我独自返回昆仑山小屋,两日之后,紫胤果真安全如期返回毛病带回了紫晶矿、赤霞石这两种珍稀矿物。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紫胤就开始铸剑。虽说之前在天墉城我也有看过他铸过一两次剑,但那时候都是古钧替他忙前忙后的。毕竟,铸剑不是轻巧活儿,纵然是仙人,也不是一个人能一下子做得好的。      而这日清早,我却惊讶地发现,铸剑的后屋里却出现了古钧久违的粗壮身影。   我与他两个战友加同僚,许久没见,见到他我自然心生喜悦。   古钧还是一如既往的木讷寡言。他一直替紫胤忙着浇灌铁水和捶打,压根没什么闲工夫与我闲扯,而我只好默默退出,烧好一大壶雪水香茗等待他们。      半个时辰后,我才看到古钧从铸剑的后屋走出来,已是满头汗珠。而那个剑痴,仍留在屋内。   我只好向招待古钧,邀他坐下给他斟茶,问:“此行就是为了替紫胤铸剑?”   古钧很认真地点点头:“主人要铸剑,我就来了。另外,可以看看你们。”   他说话还是那般言简意赅,我笑着点点头:“看你过得安好,我也放心。”      一起共事了那么多年,我和眼前这个古铜色肌肤的高壮汉子往往无需过多言语却都能心领神会。   “红玉,主人对你说过铸新剑是为了什么吗?”   “只说是日常练剑用。”   古钧却转头往后屋看了看,然后说:“他对这把新剑格外看重,相比是对这柄剑寄予了一种厚望,又或者是另有很特殊的用途!”      我一惊:“那是为什么?”   莫非魔界又有行动?   古钧见我神色严肃,就憨憨一笑:“我是觉得,他好像是特意为你而打造这把剑。”   “唉?”我脸颊骤地一红。   古钧也越来越会调侃了。      “红玉你本体属金,而五行当中土是生金的。而主人剩余的全部藏剑中,没有一把是土属性的。而刚才铸剑过程中,主人对我说,假如红玉剑体再次破损,以他的修为也难以承受第二次‘以剑救剑’了。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为你打造一把土属性的配剑,让你的灵力可以发挥到极致。当然,这是我个人猜测,不过应该和事实相符。”      而这时,后屋里走出了紫胤的蓝色身影。我重新给古钧斟茶,而手却开始微微颤抖。   真的是,任何后路都替我想好了么?   紫胤走到小石桌前坐下,接过我为他斟的那杯茶,饮了口,就沉声问古钧:“你最近可好?还有,陵越怎样?”      “掌门半月前还曾下山去了,打探风晴雪姑娘的消息,想必多半是跟百里公子重生一事有关。”   紫胤雪白的剑眉又微微蹙起,放下杯子问:“那可有消息?”   其实他心里时刻都未曾放下屠苏一事。   “晴雪姑娘依旧在探寻灵魂重生一事,尚无可靠消息。但晴雪姑娘人还安好,还说若有闲暇会过来昆仑山!”   我听了一喜:“晴雪真的要来这里?”   那么久了,她也未曾给我寄来任何书信,相比是路途艰辛无暇顾及。而如今听得她有机会会来,我确实欣喜。      古钧在太阳下山前离开了。而他走了之后,紫胤又独自逗留在铸剑的小屋里过了很久。   夜晚掌灯时分,我走到他读书写字的案头前。烛影绰绰,他的身影投射在雪白的墙上。      我走案前跪坐下,轻轻挽起他的一只手握紧了,仰头凝望他那在烛光下如寒玉清俊温润的脸。   他放下书卷,并未言语,而是垂头深深望向我轻柔地问:“你或许是得知了我铸剑的用途?”   我泪如雨下,声音也发颤:“紫胤,你事事为红玉着想,可从未为自己想过一丝一毫……你这样令我如何安心?”   紫胤的手柔柔地在我鬓发处摩挲,轻声低叹:“能为你做的事,只怕是越来越少,我只是竭力而为。不想你日后在红玉剑毁了之后灵体消散得那么快,总还可以延长你在这世上的时间。”   我将他被我握在掌心的手拽得更牢,丝毫不愿意放松,泪珠滴落下来,滑过他的衣袖。他伸手将我轻轻揽住,我就在他胸前低泣。      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就在他温暖而含着雪花气味的怀内。在静谧悠长的梦境中,我和紫胤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那段路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我是在一阵雀儿啼叫中醒来的。放眼望向纱窗外,透过晨曦,满树黄叶映入眼帘,好像百只蝶儿展翅飞跃一般。   而紫胤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此情(2)   我急忙整理了一下妆容,步出屋子外,却看到院子里的石桌边坐着两人。一个当然是紫胤,而另一个人则身段颀长,身穿靓蓝色罩袍。发冠高束,墨色长发随着绦丝飘曳,更增添了他的仙气。相貌温润似玉,举手投足间是一段飘逸潇洒。   就在我为这个风神俊雅的人而感到诧异时,紫胤就回头看到了我,浅笑:“红玉,你过来罢!这是太华山诀微长老,清和真人。”   原来这就是紫胤所言的那个好友。而小石桌上,已经摆上了我那时候的酿的酒。      我急忙上前,恭敬地福身施礼:“红玉拜见诀微长老!”   而这时我才清楚看到此人白皙的颈上,有一道莫名的暗红色伤痕极为显眼。   而清和望了望我,然后又看向紫胤笑道:“紫胤啊,你的剑灵果然是姿容毓秀,明媚动人。也难怪你紫胤不舍得向外人展示。”      我顿感羞涩,就静静站立一旁。而紫胤也显得颇为尴尬:“当初不将她公布于外,是碍于天墉城人多,况且剑灵身份特殊,世人了解不多,反倒容易将他们视为妖物一类。”   清和颔首:“你其实还是为了保护这剑灵,确实心思细密。”然后又看向我温和一笑,“不必侍立一旁,山人与紫胤是至交好友,你亦无需拘谨。”      紫胤也朝我说:“你且过来一同饮酒便是。”   待我坐下后,那个清和又笑道:“对了,这桂花佳酿就是出自你手吧?果然是好酒!紫胤的福气也真是太好了,得古钧红玉二位剑灵在身侧。”   而紫胤却告诉他:“我已将古钧剑赠予了大徒弟陵越。”      清和微微一怔,随后又端起酒杯说:“该说你狠心还是说你仁慈呢?对古钧而言,你似乎略显狠心;而对你家徒儿来说,你确实是世间最好的师父!”   紫胤却眼望远处山峰,轻轻喟叹:“我眼下只想随着自己心意,不作强求自身,亦不再苛求他人。昔日我小徒弟跟欧阳少恭的各种纠葛恩怨,我亦一度忧心忡忡,然而最终还是不由得顺应天命。”      天际碧蓝无云,广袤无垠,似有一双眼睛在窥视人间。几许悲欢,多少离合,全都被这双眼看尽。所谓天命,不论是神仙鬼怪,还是妖魔凡人,皆难以逃脱。它永远冷漠却公正,不会因为世间种种诸多变迁而产生任何的怜悯和柔软。   清和端起酒杯饮尽,轻笑:“紫胤,你似乎变了些许。不过,这样也好,无需执着太多,随人心意,也成全自已。山人就是这般,一壶清酒月下独酌,便也是人生乐事了!愁情烦心事,丢开也罢!”   随即他也跟随紫胤一道遥望向那边冰蓝色山峰,轻声道,“就好比夷则一事,我终是无法改变。”   夷则?这是谁呢?      而我从清和与紫胤接下来的谈话中才得知,清和原先有个徒弟叫夏夷则。但这孩子身份特殊,因为他半人半妖。生父是前朝帝王,而母亲却是南海鲛人。而他还一度为了剔除身上的妖血,请求师尊清和为他易骨。除去妖血之后的他却不忘最初复仇野心,不顾师尊的苦劝,在其他友人的辅助之下夺取了帝位,君临天下。   说起来,清和师徒的经历和紫胤屠苏之间的事迹有些相似。都是一个苦苦劝阻,另一个心意坚定。都拥有这般血性执着的弟子,也难怪他俩如此投缘了。      直到日落西山,那两人还在边饮边聊。就连几乎滴酒不沾的紫胤,今日也似乎饮得尽兴。而我只是一边静听他们的交谈,一边给他们添酒。   不知不觉已是月上树梢了,而清和也醉了,我们便留下他在小屋里歇息一夜。      翌日清晨,清和向紫胤与我辞别。   门前,他又从腰间取出一串翡翠色的绳结交予紫胤说:“山人此次来访诸多打扰,还喝了你们的好酒,此物聊表心意,不足珍贵。”   紫胤伸手接过那个绳结,又说,“既然是清和你送的,必定不是寻常之物。”      清和却摇摇手,毫不在意地朗笑道:“也算是个平安符吧,有些微灵气。你就当个玩意儿就好。”然后又看向我微笑道,“对了,我觉得蛮适合这位剑灵姑娘用的。”   紫胤也颔首赞同,“既是如此,那我便承你这份情谊。多谢了!”就将那个精致的绳结转交给我,温声说,“既然如此,此物交由你吧!”   我急忙接过,然后朝清和道谢:“红玉谢过决微长老赠礼。”      清和一手掠了披在肩上的一缕发丝,又问他的朋友,“关于你徒儿百里屠苏还魂一事,莫非真的再无确切消息?”   紫胤轻轻摇头,神情清肃:“他天命如此,不可逆转。如果上天垂怜,时机一到他必定会回来,即便是千百年后。”   清和若有所思:“身为师尊,你已经心无怨怼了,也无需过分慨叹自嗟。山人就此告辞,再会!”   银色月华下,这对挚友相互拱手作别。这一别,又不知何时重逢了。   一道蓝青色亮光闪过,清和御剑离去。   ==========================   而三日之后的清晨,我梳洗完毕准备去煮水烹茶的时候,却看到紫胤手执一柄暗红色长剑站立在院落中央。迎着晨曦,那柄剑红光绮丽,宛如汇集了万丈朝霞之光。   这就是他新铸的那把剑吧?   我上前轻声唤道:“紫胤。”      紫胤转头看向我,并将那柄红色新剑举到我面前,说:“此为新铸的剑,你且看看如何?”   我微笑着接过新剑,后退两步,轻盈一个转身,一招“暗香”。手臂轻舞,红袖曳动。霞光流烁,绛裙生辉。   我舞完一招,就走回紫胤身边笑道:“剑身轻巧,握在手上也灵活自如。而剑光能瞬间汇集日光,可谓是精绝至极!”      紫胤轻轻挥袖说道:“红玉姑娘这一招‘暗香’果然美轮美奂。”   我扑哧笑了:“喂喂,这位道长,小女子请您赐教!怎样,来不来?”   见我一副江湖女侠的豪阔气势,紫胤却气定神闲,甚至嘴角微翘,似乎忍着强烈笑意。      我脸有些红了,就朝他努嘴说:“喂,笑什么笑嘛?来就来,不来拉倒!”   而青郎剑在他袖间突然逸出,暗紫色剑光骤然流动。   男人一个轻捷潇洒转身,手腕轻轻一弯。长剑顿时化成一条光亮弧线,在我眼前划过。      剑影劲捷却丝毫不凌乱,霎时间就能引人入胜,我自然是看得无法收住目光。   既似云端蛟龙,又宛如水边惊鸿。每一招每一式,既刚劲霸气,却又轻灵超然。      我只听说过他剑术精绝,却从未亲眼看过他舞剑也舞得那么绝妙动人,既有江湖剑客的洒脱豪迈,更带着一种超脱尘世的仙气飘逸。   这才意识到,清风拂动吹送阵阵落红。柔软的花瓣滑过他的剑刃,又在他银发之间轻粘,为这舞剑中的男人添上了一抹优美的柔色。   我情不自禁地拍起掌来。      而就在这时,那边天空突然出现一个白色圆点,随后越来越大。   一只仙鹤越飞越低,最后在我们头顶盘旋起来。这是专门为烟霞姐姐送信的仙鹤。   紫胤已经收了剑,而我就朝仙鹤挥手。那鸟儿就降落,嘴儿一松,衔着的一根纸条落下。我接了之后,那仙鹤才徐徐飞走。      其实,自从重新随紫胤回到昆仑山之后,我跟烟霞已经多次通信。其中,我已经谈及了我上次独自离开紫胤下山的事。   紫胤上前问询:“烟霞姐姐寄来书信了?”   我点点头,后又带着一丝羞怯说:“此是女儿家的闺中密话,可否请紫胤稍作回避?”      虽然是成仙许久,但紫胤毕竟是个男人。他自然懂得女子之间会有些私密话不便与男人透露。于是,我看到他颔首:“好!”   紫胤转身提着剑进屋去了,我转身走到梅树下,打开书信。 作者有话要说:     ☆、j锦绣年华(1)   只见纸上写着:“妹妹见信安好。那日吾听闻妹妹为了成全紫胤潜心修炼登神,而独自下山远走。闻听妹妹此举,吾心底痛切,嗟叹良久,夜不能寐。想来果真有此日,妹妹果真如此决绝果敢!汝对紫胤情意深深,痴意缠缠,令人悲叹,令人痛心,更令人惊赞!如若会有此日,吾已后悔那日对你所言。如若此番缘故而令一对情深意动之人永无缘相守,岂不是世间最大憾事?吾那日赠予尔等剑谱聊为空名,实为一首短诗。诗中所含,皆是吾最想令汝二人领悟之物。而今看来,紫胤似乎已经渐悟,而妹妹能作此舍弃,亦是大爱至情,感天动地。所谓若是无情,何以永殇?汝等皆是情深之辈,又何苦作茧自缚?观其凡是得天道与神仙者,无不是曾历经大爱大悲,方才大彻大悟。吾只愿汝二人能顺心而行,至情至性,永不相离,今生无憾。如能重来一次,吾仍愿不曾窥破,倾心爱一人,直至天地衰绝不分别!”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我哽咽起来。   原来,烟霞所赠剑谱,其实只是一首短诗而已。而那正是她最想告知我和紫胤,也是最希望我和他悟出的东西。   这番良苦用心,深切情义,就只是不希望我和我所爱会有半丝后悔和一生长长的寂寥无依。   确实,如有重来,我也不愿抛却爱恨,窥破万物。   爱我所爱,从不言悔。      握着轻轻揉皱的信纸,我慢慢走进了小屋。而紫胤的房中亮着一盏灯,那是他的案头烛火。   而陶壶里却冒出了白色的热气。我这才发现紫胤替我做了我日常做的事,煮水烹茶。   我收回眼泪,慢慢踱进他的房中。紫胤放下手中的剑,目光沉沉望着我。   短暂的沉寂之后,我问:“紫胤,你可曾打开过烟霞姐姐所赠的那卷剑谱?”   男人轻轻摇头:“她曾给我写信,叮嘱我不必急于一时阅读剑谱。”   我浑身一颤:“她是这样对你说的?”      “其实那日你独自下山之后,曾收到她寄来一封书信。她说那剑谱其实只是一首短诗,而其中所含便是最希望我明白的东西。还郑重叮嘱我,如果做不到全然正视心中所想,就不要阅读。”   我咬咬唇,然后说:“她也是跟我这般说。”   “红玉。”      听到紫胤轻声唤我,我猛地抬头望向他。男人眸光专注深沉:“与我一起阅读剑谱如何?”   他从紫藤木匣子内取出烟霞赠予的剑谱,徐徐展开。而我偎在他身边,也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展开的羊皮纸。   淡黄色的纸上,娟秀柔美的字迹跃入眼帘:“无情不入圣,圣者皆情深。碧水烟波处,携手看红尘。”   短小的一首诗,却令我心中轰然撼动。幽暗的意识之中,似有一道光亮闪过,清明而悠远。      轻轻合上双眼默念最后两句,心底却翻动不已,一种静谧的喜悦和深切的向往暗暗升起。   烟霞姐姐所谓的“剑谱”,竟然就是这么一首小诗。其中深意,不言自明,惟愿读诗人悟出“情”与“圣”的关联,道出是至圣者原是深情人,而至情人方能成至圣者。   寂静之后,我笑对身边人说:“紫胤,没想到我们竟被姐姐她骗了去。”   但眼泪却滑落下来,心底暖意涌动。   手却被男人紧握,我心头一震抬起头。      望入他秋水般幽深瞳眸,我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和宁静。   好似万水千山皆踏遍,最终看得一方明镜般清池于眼前。又好比一场暴风疾雨已过,终换来天青云舒。   豁然开朗,心境开阔。不再患得患失,只会勇往直前,绝不回头。   紫胤清润的声音格外好听:“从今后,碧水烟波,共看红尘。”   一记温柔如软絮的轻吻,落在我的眉心处。我也将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内,柔声道:“不离不弃,死生契阔。”      尽管很多时候只是传说,但是,不妨碍我们一直为之向往。   纱窗之外,徐风袅袅,落英飘飘。远处青山隐隐,绿水悠悠;任天地杳杳,却总有一处角落,安得下一对倾心相爱之人,容他们度过剩余的悠长平静岁月。   我和紫胤的手久久握牢。   此刻的最美好,令人沉醉其间,不忍松手。      ======================   无声无息之间,又过三年。这年清明一过,阵雨纷纷,山中就添了些凉意。   而我就是在这时候收到了来自芙蕖的信。我与她每隔两个月会通信一次,互相问候彼此的境况。   而此次来信她说到,她最近在昆仑山下一个小村落里捡到了一个被村民视为不祥的小男孩。而那个孩子恰巧是眉间一粒朱砂痣。她将他带回天墉城,陵越十分喜爱,认为孩子筋骨独特,是个练剑奇才,就带在身边。虽然还未正式收纳为徒,但陵越和芙蕖已经将他视为亲传弟子看待。      我边读信上内容,边觉得那孩子跟屠苏颇为相似。但他的名字叫玉泱。   而关于屠苏的一切片段,依稀涌入我脑中。   灯下,我给紫胤读完了来信的全部内容。男人神色静穆,轻轻合目,似在追忆往昔。   我这一次斗胆问道:“紫胤可是想屠苏了?”      从不会刻意提起那个苦命的孩子,让紫胤陷入伤神之中。但是烟霞姐说得对,任何的刻意躲避,都会招来更大的心魔。所以,不如不与其抗争,顺其自然倒好。   紫胤放下手中书卷,缓缓说道:“我当初给他做过桂花糕,他喜欢吃。想来,他和我有是颇为相似,喜爱甜食。”   第一次听他与我谈起久远的孩童往事,我就托腮笑道:“紫胤小时候一定是小脸肉乎乎的吧?”   紫胤愣住,“何以见得?”      我见他有些尴尬,就忍着笑意说,“喜欢吃甜的孩子,都容易长得胖乎乎。”   紫胤却站立起来,将深远目光投射到窗外说:“想来确实许久没做过甜糕点了。”   我却像个江湖女侠那样颇豪阔地说:“真的想吃,那我可以做啊。我活了那么久,几个糕点还是会做的,当然不一定做得比你好吃多少。”      紫胤似乎被我的语气逗笑了,就轻轻挽起我的一只手说:“今日有幸见剑灵红玉亲手做糕点,我亦可以打下手帮忙。”   我笑叹:“还算你有点良心,没说等吃就好了!”      说罢,二人行至庖厨内。自从紫胤那个好友清和真人来了之后,这三年多以来我就习惯了在入冬后酿酒。虽说紫胤不喜饮酒,而身为剑灵的我也不擅长饮酒。但浅酌怡情的事,我也会邀请那个男人试一下,他倒也并无拒绝。于是,我就偶尔做几个清爽小菜,端上一小壶清酒,与他在小院内对饮闲聊。   两人还真的在灶台前忙活起来。搅拌好的米粉注入桂花枸杞糖水之后,再加上花生仁碎末。全部蒸熟,凉过后就是松软爽滑的桂花糕了。      一壶清酒,一小碟桂花糕。梅树下,我与紫胤静静对坐。   紫胤见我今日兴致颇浓,就说:“酒还真是莫要喝的太多了。身为剑灵,酒会伤及灵气。”   我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笑道:“道长,我就多喝一杯而已,就一杯!”   湿润微风拂来,吹得我脸颊浮起温热。我举起酒杯,对着对面坐着的人盈盈一笑:“紫胤,为我们相识了三百多年,共饮此杯。”      三百年,世间凡人难以跨越的时间,漫长得几乎遥不可及。   转眼之间,年华在指间溜走。匆匆又匆匆,很多事都留不住,却还是有很多事沉淀了下来。   经历了那么多,才发觉永恒不变的,其实还是离别。      我先行饮下,脸颊上热烫更甚,头上也开始发胀了。我扶着一边的脸颊,嘴上却还轻轻说着:“紫胤,我想问你……问你好多话……”   待微风拂来,浑身寒热交错,脚下也轻飘如棉絮。   眼前男人俊雅硬朗的脸颊开始渐渐迷糊,而我耳畔的声音也越来越飘忽……      “你醉了。”男人清润低沉的声音响起。   “紫胤……不要紧的!我问你,当时我初来天墉城,你为何一直对我如此冷淡?甚至从未认真看过我一眼?”   真的醉了?却为何又将前尘往事记得如此清晰?      紫胤似乎一愣,随后沉沉说道:“其实看一个人,未必要用眼睛,而是用心。”   我心底蓦地震颤,一阵轻淡的惊喜,却又有微微的怅然。   我用手覆盖上双眼,再颤声问:“紫胤,你过去许久以来一直在逃避我,在回避自己内心的想法,仅仅就是认为我会扰乱你的心神,从而影响你修为的圆满吗”   “与此事无关!”   “那是为何?”      “如果,注定给不了那个人幸福欢乐,我又何必让她陷入更深?沉沦更深?受伤更深?那时我尚未确定自己心意,亦尚未悟出‘情’字的真意,更未曾尝试过一个人深陷一份情意的那种难以自拔。我素来过于自信,总认为时间推远之后,自己能窥破一切,亦能挣脱对你的那份执念。”   他说完最后那句后,我心中再次激荡。他说,他对我有执念。   虽然我醉了,但是我坚信我未有听错。 作者有话要说:     ☆、锦绣年华(2)   他的声音越来越飘渺:“那次你从蓬莱归来重伤昏迷后,我心底只有唯一想法,便是要让你活下去。即使我失去全部修为甚至性命,也要让你活着。那是我的意念,这个意念一直在我心中深深扎根,永不动摇。红玉,我才知道,对你的执念其实早已生成,甚至已经渗入我的意念深处,难以拔除。”   我闭上眼,泪水淌过热烫绯红的脸颊。迷糊涣散的意识让我难以分清此刻是梦是真。      闭着眼,我喃喃叫道:“紫胤……原来你早已……早已……”   早已对我执念深种。   一语未完,我感到浑身一软,眼前一黑,全然没有了任何力气。   隐约间,只感觉到有人朝我走来。长臂一身将我打横抱起,缓缓走进小屋。      我贪婪地吮吸着他怀内清冽清澈的气息,那种只有昆仑山巅才特有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梦,我轻轻却执着地叫道:“紫胤……莫要丢下我!以后,永远!不要走!紫胤……别丢下我……”   一只手缓缓覆上我脑后发丝,并轻柔地滑行着。我微笑着,安心地让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他宽阔的胸前,酣然进入睡梦中。   飞花几度,夕阳正红。长愿此梦不再醒。      =======================   一场醉梦醒后,已经是翌日的清晨。   几声莺啼过后,我才从梨花木床上下来。从打开的窗户往外眺望,只见山间弥漫着袅袅雾岚,被朝霞染成了暗紫色。而山坡上的清芳小野花,则在晨雾中舒展着红色的笑脸。   山间的晨景,简直如诗如画。      突然脑中一个灵光闪现,就走到案前,摊开纸张,拾起毛笔,在纸上就写下了一行诗:“紫韶流光染层林,渡红飞絮入芳汀。莫问春归何处去?轩窗碧帘夜夜心。”   我虽然对诗词歌赋方面并不通达,但偶尔写下一两首聊打发时间倒是有的。写完之后,我拿起纸张读了两遍,自顾自微笑了。   而这时,我刚欲转身走出房门,就听到有人敲门。我去打开门,紫胤蓝白色的颀长身影就映入眼帘。      他第一句话便是:“睡得可安好?”   我却拉过他笑道:“紫胤,看我适才写了这首小诗。”   他接过我递来的纸张,看完之后颔首微笑:“没有闺阁之诗的纤柔浓艳,却有一抹清爽飘逸,甚好。”      我被他这般夸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叹道:“没想到紫胤也这般会夸人。”   “发自肺腑而已。”   我脑中突然又火光一闪,就对他说:“紫胤,你说你那把青郎剑改个名儿吧?另外,我这柄新剑也要取个名儿了。不如起名字这事儿就交由我吧?”   紫胤颔首道:“自然是可以的。那你想取什么样的名?”   我拿起自己作的这首小诗,笑道:“你那把剑因为是紫色的,就叫‘紫韶’,而我这把新剑是暗红色的,就叫‘渡红’,如何?”      其实也就是取了小诗开头两句的前俩字。一个“紫韶”,一个“渡红”。   紫胤听后也欣然赞同:“果真是千古剑灵,兰心慧质,不同凡响。”然后也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既然定了名,那我立即在剑身上刻下。”      我举起那柄刚起新名字的“渡红”,深深说:“紫胤,谢谢你为我打造了第二柄红玉剑。”   “虽然我的铸剑手艺远不可跟姒父相媲美,但总算可以为你铸就一把与你灵力和属性最为合适的配剑,以防不备之用。这,也算是我对你这长久以来的相伴表达一份感激。”   我笑叹:“你总是这样。对别人好非要扯上一个理由。”   而他却轻拥我入怀,轻声说道:“山中这段日子,我过得平且且愉悦,全因有你。”   “我亦是一样!”我合上双眸,倚在他怀内,与他十指紧扣。      =====================      而此后的岁月里,紫胤和我带上紫韶剑和渡红剑,当然还有红玉剑,又下山去进行了新一轮的行山踏水。   后来,我和他选择了东海之滨的某处小渔村上暂住。   一处安静的小院和两间灰瓦白墙房屋,十分清净简洁。在冰雪连绵的昆仑山呆久了,偶尔在这方山水秀美的村庄小住些时日,也十分惬意。      只需站在院门,伸直颈脖就可以望到湛蓝广阔的海面。这般开阔的景致,我是十分喜欢。每日清晨都能闻着大海的清醒气味醒来,偶尔可以去金黄色的沙滩上追逐浪花,欣赏点点海鸟。   同样,紫胤也觉得这地方不错。   居然又不知不觉过了数十年。这期间,我一直和天墉城书信来往。      陵越早已收了玉泱作正式弟子,也是他唯一一个弟子。那孩子果真没有辜负陵越的期望,不仅剑术精湛,人品更是高洁出尘,诸位长老和弟子都说大有陵越遗风。   而在一个深秋之日,我收到了来自陵越的一封信,说芙蕖病逝。      扔下书信,我怅然望向天际。一行大雁刚好并排掠过。   眼泪还是悄然滑下。   又过了四年后的某个春日,紫胤突然提出要携我回去一趟昆仑山。   虽然他的表情十分平静,但我却依稀探得出一丝焦灼和担忧。      自从长期与我来信的芙蕖过世后,陵越也越来越少与我通信了。而近一年内甚至还没来过一封书信。   活得那么长久 ,我对某些事的敏感程度十分强烈。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我曾经看得太多太多。   陵越,怕是躲不过命中最后一劫。   “我知道,赶回去也未必能见他最后一面。”临行之前,紫胤幽幽说了一句。      我眼内灼热,说:“陵越最后心愿,可惜最终未能实现。”   执剑长老之位依旧空着,这甚至招来了诸多弟子的质疑和争议。但是,陵越却还是执着了几十年。   就在紫胤即将带着我御剑启程之时,灰蓝的天空陡然疾掠过来一个信鸽。这是天墉城的信鸽。   巨大的不祥之感压迫着我的心脏,我呼吸急促,就伸手让信鸽停下。鸽子匆匆留下一张黄色纸卷,就展翅飞走了。      我急忙摊开纸卷,上面一行字极为简短:掌门陵越真人昨夜仙逝,终年一百零一岁。   我的手微微发颤,然后呆呆看向那个蓝白色袍子的人:“紫胤……陵越他……”   紫胤先是一愣,然后说:“我们不回去了。”   我失声叫道:“我们可以回去一趟!”   虽然来不及了。   但是那人却狠狠挥了挥宽大袖子,喝道:“我说不回就不回!”   许久以来,我还未曾见过他动怒。见我呆怔的样子,紫胤才恢复平静,带着一丝疲惫说:“对不起……我想一人静静。”      我含泪说:“那也好。你好好静一静。”   他轻轻转身,负手一步步走进里屋,木门关上。   我的眼泪却还是抑制不住纷纷落下。他的两个徒弟,最终还是全都离他而去。      这晚,紫胤将他自己关在里屋一直未出来。而我却去到庖厨里,花了一个时辰做了一桌菜。   都是屠苏和陵越过去在天墉城常吃的菜式。   我又端出一坛子桂花酒来。八仙桌上,我摆放了四双碗筷与四个酒杯。   我斟了两杯酒,然后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我将那两杯放下,对着眼前空空荡荡的地方笑了笑:“陵越,屠苏!这么多年了,红玉姐也没给你师兄弟俩做过什么好吃的。今晚我给你们做了一些,也不晓得你们爱不爱吃?”      我举起酒杯来,自顾自地微笑道:“屠苏,自从主人把你带上天墉城后,你就是他最疼爱的弟子。虽然当初红玉姐只能在暗处悄悄看你,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因为你小时候多可爱啊!”   我说完自己饮了一杯,然后又继续望着前面说:“陵越,你一直都是主人的骄傲,所有人都说你最像紫胤了。真的,我也觉得你像他!虽然我笑过你,说你只得了紫胤的骨没有得到他的神,但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没让他失望……你别怪你师尊,其实他这些年一直在挂念着你。数十年你依旧放不下那份执念,陵越,那种无边无际的等待,那种从不言悔的坚持,我都是知道的。来,这一杯,我敬你!”   烛火摇曳,照着我单独一人的侧影。我不知不觉喝了很多杯酒,最终还是伏在桌上醉睡过去。   []梦中,天墉城云淡风爽,剑塔前的大槐树下。身穿紫色衣服的一高一矮身影在练剑。   大孩子叫道:“师弟,这姿势不对!重做!”      小一点的孩子点点头,就重新摆了个姿势。   大孩子这才点点头,俨然一副大人的严肃样子:“这次对了!记住了么?”   小的孩子笑道:“师兄,屠苏记住了!”   梦好长,长得好像延绵了一百年那么久。一觉醒来,我却发觉我已经不在八仙桌前,而是在自己房中的木床上,身上也盖着薄被。      我立刻起身走向房外,走到外屋。   八仙桌前,坐着那个蓝衫银发人。而桌面上已经干干净净,当然,还剩了一坛酒。就是我昨晚喝剩下的。   他淡淡说道:“红玉,以后别喝太多了。”      我深呼吸一口,然后走到他身后低声说:“红玉明白。”   他又清声说:“陪我出去走走罢?”   我侧头望了望窗外,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离人泪(1)   转眼又到夏末,初秋的凉意初降。东海之滨雨水稍多,这天午后又降了一场骤雨,舒缓了原先的闷热。   我陪着紫胤在小岛上转了一圈,呼吸着骤雨初歇后的湿润气息返回。风带着淡淡的咸味和泥土的芳香,还夹带着野花的清幽,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我收了油纸伞,陪着紫胤在显得有些湿滑的青草地上行走着。鞋底下一阵打滑,我身子就要往前栽倒。   就在这时,身边的男人一下子用手拽紧了我的手臂,我才得以站稳。   而这时,我却看到他微微仰头看了看天空,就不解地问:“紫胤,你抬头看什么?”   方才一路回来,他已经抬头看了三次天空。      我猜他应该在等待着什么。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握着我的手还没放松,就侧头望着我,“回去罢。”      而就当我们走到离小院子只有十几步距离的时候,却看到那边的大石块上坐着一个人。他一袭宽松的白衣白袍,须发飘逸,皆是白中带着浅黄色。手中一支拂尘,更增添了他身上的飘然仙气。   我愣住,就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紫胤的神色也是轻微一怔,但极快恢复了平静,就好像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故友一般。   那人见我们走近,就伸手捋了捋胡须,清声叫了句:“紫胤真人,别来无恙?”      我内心登时浮现一抹奇异不安的感觉。压抑,还有微微的恐惧。   紫胤终于拱手行礼道:“沐元仙君,许久未见了!昔日所幸得到仙君指点和引领,才得以位列仙班。此三百余年,时刻未有忘记仙君的教诲。”   原来这个人就是当时指点紫胤成仙的仙人?我回头凝望着紫胤,心里却扑通急跳。      而沐元起立一步步朝紫胤走近,温声说:“时光涛涛,仙踪杳杳。三百多年又过。紫胤真人,沐元子此次前来,是特意向你贺喜。如你能渡过最后一劫,即能升为上仙,且能永留仙界,不久更可正式登临神界,修成正果。”   我听了这番话,浑身还是颤了一颤,就抬头望着那个人。他神色清寂,没有明显的喜悦之色,而是拱手道:“不知仙君能否听紫胤说一席话?”   但是沐元却说:“紫胤真人,有事不如随我走一趟再说?”      紫胤侧头轻轻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望向沐元子问:“不知仙君要领我去何处?”   沐元子一摆拂尘,淡淡说:“仙界,祖洲!”   仙界?我心头一震,挽着紫胤的手不由轻轻松开。      而男人却重新握紧了我的手。热度重新传递到我掌心,但我却感到脚底下像踩着浮云。   沐元子望向我,突然问道:“这位红衣姑娘便是紫胤你的剑灵吧?”   这个他都知道?我心里竟越发不安。   紫胤却显得十分平静泰然:“正是红玉剑剑灵!”      沐元子似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你和这位剑灵的事迹,仙界也略闻一二。”然后他又用催促的语气说,“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动身吧!”   紫胤又侧头看了看我,又望向沐元子,沉沉说:“仙君,恕我现今不能跟你前往仙界。还请仙君谅解。”      沐元子大愣,伸手捻捻胡须:“那沐元子就不解了!再说,仙界规定的世间是任何人不得违逆的。否则帝君怪罪下来,沐元子也是难以为你开脱。紫胤真人,你修得仙身已久,理应早抛却了凡心执念,为何今日这般固执了?你还是速速与我同去祖洲,有事就向帝君禀明罢!”   我抬头望着紫胤,心里的不安和惶恐越来越翻滚,但还是说:“紫胤,你还是去吧!我,等你回来。”   紫胤却还是神情肃穆,握着我的手也不由得渐渐松开了。   沐元子的语调有了一丝严肃:“紫胤真人,你到底怎么了?与我走吧!”      紫胤上前一步,淡然说道:“既然仙君唤我通往祖洲,紫胤自知不该违逆!那我亦定不会为难仙君,让帝君降罪仙君。我马上与仙君同去便是,我亦有些事务必要向帝君道明!”   沐元子见他终于愿意走了,就欣然一笑:“仙途漫漫,机缘渺茫。能修成正果是每个仙人的夙愿。紫胤真人,你只需渡完最后一劫即可永留仙界!如此机会,绝非每人都有。”   紫胤再次凝望我的脸,轻声却有力地说:“等我回来!我很快便回!”      我的泪水还是无法抑制地流下,说:“你去吧!我一定在此地等你。”   沐元子在那边长叹一声:“何须执着?不如放开……”   紫胤终于转身,走向沐元子,沉沉说:“可以走了。”   我却还是不理智地喊了起来:“紫胤……紫胤!”   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我却还是无法平静,无法不痛,无法不伤。      沐元子回头望了我一眼,目光里尽是寒冽和无奈。他一甩拂尘,一道浅浅的金光亮起,将他和紫胤两个人都团团包围住。   我失神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泪水却早凉透在腮边。   耳畔却久久回荡一个悠远的声音:“等我回来!”      夕阳出来,透过云层撒下万丈绮丽娇红。我一个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石路上滑过的斜斜身影,只有我一个。   关上院门,再关上了屋门。我静静坐在小木椅上,一动不动地等着。   紫胤说过,要等他回来。那我便在此静静等着他回家。   他不会食言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   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其间又好像下了几场骤雨,又起了几阵凉风。最后,几场风雨都归于静止。   又一个天亮来临。鸟声宛转的清晨,轻轻撩开了面纱。   而我一直呆呆坐在窗前,好像被抽空了意识一般,动也不动。直到一只青色的小雀扑打着翅膀落到我的肩膀上,我才好像从一场悠长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我到底坐着等了多久我居然自己都不知道。   屋子里寂静一片,什么动静都没有。我缓缓站起来,却感到一阵头晕乏力。   数日以来,我一直呆呆坐着等待紫胤回来,颗粒未进,滴水未沾。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只好勉强走到庖厨内,下了一点米煮了清粥吃下。然后,我又打了水洗了脸,走出了屋外。   打开院门,门外天色清明,阳光和煦,凉风习习。   突然,一个身穿布衣的、手抓几朵小花的小男孩走来,走到我的院子面前好奇地东张西望的。   我不仅笑问:“小弟弟你在看什么呢?”      小男孩咧开嘴笑道:“我听爷爷说,这附近住着仙人和仙女!他说他上山采药的时候看到他们了。是一个好看的白发仙人和一个漂亮的红衣服仙女呢!姐姐,你也穿红衣服呢,你也长得好看,你是仙女吗?”   我蹲下身摸摸他的小脸蛋说:“真的吗?但我没听说过这一带有仙人和仙女呢!”   孩子一愣:“你那么美,为什么不是仙女?”   我笑道:“因为仙女都住在仙山上。”      孩子却将手中的那几朵鲜花递给我,笑着说:“仙女姐姐,送给你!刚摘的!你别不高兴了,你看这花,开得多高兴啊!”   孩子天真稚嫩的话让我寒冷的心里一暖,就接过鲜花摸摸他的小脑袋说:“姐姐谢谢你了!”   孩子欢蹦着离开了。我嗅了嗅小鲜花,清香扑鼻。我重新关上院门,回到房中。   我又等了三天、五天……十天过去了,紫胤还是没有回来。      但是,我坚信他不会不回来的。   我心里最坏的打算,也是他最终愿意放下一切、抛下一切登临神界。但即使如此,他也会回来与我说明一声。   午后时分,我坐在梳妆镜前,拿起木梳子梳理了一下头发。      铜镜内,有一张女子明艳如花的面容。这就是我,一张成百上千以来都不曾变改过一丝一毫的面容。   坐了片刻感到有些闷热,我就脱下了自己的红色外衣,只穿着淡红色轻纱裙子。点起一盏烛火,我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又是一阵无声的寂静。这般巨大的寂静,足够将我吞没。      而夜色也不知不觉徐徐降落了。   我的意识陷入昏沉,好像身置浓浓云雾间。其间,好像在远处有人呼唤我。一声接一声,忽而清晰忽而模糊。   “红玉……红玉……”   我极力睁开眼,却感到眼皮沉至极。      声音骤然消失,之后是一阵木门声响重起,随即又是一阵脚步声。   我深呼吸一口,使尽全力睁开眼。眼前迷糊一片。柔淡的烛光中,我看到眼前一道蓝色身影靠近。   我心里一颤,然后揉揉眼睛以便看清楚。   就在这时,我的鬓发被人轻柔地撩起来了。之后,我的脸颊也被人轻轻托了起来。   感觉到那是真实的温度之后,我的泪水终于决堤,口中颤声低唤:“真的是你?紫胤?”   泪眼中的那张脸不甚真切,但来自他身体的清润气息却是那么独一无二,真实强烈。是他,不会是假的。这不是梦。      我不顾一切地伸手拥住他,积压了数日的情绪也随之崩塌。我一遍遍低唤着:“紫胤!你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男人也将我紧紧拥住,手掌轻轻地在我后脑处摩挲着。   待我的情绪稍微稳静了些许,他才轻声说:“红玉,我回来了。只不过,过了半个月。”   仙界的时间跟凡间不一样。在仙界过了三四日,但人间已经半个多月了。   我从他怀中脱出,用手托起他的脸,眼泪却还是止不住:“你去了那边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离人泪(2)   紫胤用手轻轻理着我的鬓发,缓缓说:“沐元子带我去见了帝君,也便是神界的尊上。他们告诉我,我已渡完三劫中的天劫和煞劫,正准备渡最后一劫。如能渡劫成功,我就能升为上仙,永留仙界,不日亦可以正式登临神界。”   我一怔:“最后一劫?”      “修仙生涯中的最后一劫,曰情。其实,此劫我早在三百年就曾有人为我卜算过。而眼下,此劫已来,时辰已到。”   我心痛难耐,手掌覆在他的脸颊上,问:“情劫?那就是指……”   莫非?我心头猛地突突直跳。      烟霞姐姐对我所说过的话,顷刻全都响彻耳边。   紫胤这个最后一劫,乃所有修仙修道之人最难过的一劫。万劫情为首,此为劫中劫。   莫非,我真的是成为拖累他的那个人?      我流着泪问:“紫胤,你因为红玉,会不会……会不会因此而过不了此劫?”   我确实无法想象紫胤在仙界那边到底是如何跟帝君和一并神仙度过了这些日子。他们毕竟都是大公无私、无情无爱的神仙,他们对一个起了情心、违反仙界常例的小仙,到底会采取何种态度?   我简直不敢想象。      而面对我的焦灼难安,紫胤却依旧淡淡说:“相信我,此后岁月,我必定不会弃你而去。其余诸事,就随他去就是。剩余岁月,我只愿执子之手,共看红尘烟波,相守千秋百年。”   我却依旧流着泪轻抚着他的脸说,“紫胤,真的没事吗?你真的会没事?你……”   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我的唇就被紫胤微凉的唇牢牢封盖住了。      与那晚在琴川石桥下的那记轻柔的吻不一样,他这次的吻显得有些急促,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霸道和占有性。我脑中霎时空白,有些不懂得如何抵挡和应对这个男人。   或许这就是陷入情难自制当中的男人的吻。灼热、急切、侵占。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一个仙人。只是一个男人……      我和他濡湿的舌尖在紧紧交缠,颤栗和燥热的感觉迅速涌遍我全身。闭上眼,我双臂缠上他的颈项,唇舌却与他的更加猛烈地交缚起来……   也不知这样相缠了多久,紫胤才松开了我。我这才感到我的舌根和双唇都微微肿痛起来。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我脸颊又热又烫,有些不知所措。   而紫胤也微喘着跟我道歉:“对不起。”      他或许也意识到他先前的些微失控。   我却上前轻声说:“紫胤,不要紧的。”   眼内一阵湿润朦胧,心底却打开了那道最后的闸门。情感那道最后的防线,我这刻不打算再坚守。   情之谓深,亦一如覆水难收。      我伸手重新拥住他,轻柔唤道:“紫胤,抱着我……红玉……亦是心甘情愿……”   泪珠重新滴落,湿了他的衣袖。他的手也再次覆上我的肩。   我的手触摸到他的腰带上的玉扣上。轻轻一掰,我听见了玉扣掉落在地上的脆响。   不言悔。情到浓处意自醉,情愿化作扑火蛾。   既然心早已经是他的,那这具身躯又何必刻意留守?      我感觉到男人的身躯似乎颤动了一下,然后是他轻缓却温热的吻再次落在我的眉心、鼻梁……唇上。   他的蓝色衣袍和我的纱裙掉落在地上,他微凉的手指滑过我温烫的后颈和后背。宛如清凉的溪流淌过灼热的岩石,最后终于席卷成不可遏制的激潮……   我颤抖的手臂环上他的颈项,光滑的身躯紧紧贴着他越来越紧绷的身体……此刻的这个男人确实跟往昔既不一样,令我有种隐隐的陌生感。但是,我知道,他仍是他,没有变过,他身体上的雪花气味还是那样熟悉。      我紧紧抱着他回应着他,并与他一同倒在木床上。我颤抖着的身躯好像在风中摇曳的一株荷花,在他灼热的眸中肆意而尽情地绽放着。只为他一个人。   紫胤的吻在我脸颊、颈项、锁骨上一路蜿蜒……最后,他的身躯完全覆盖上了我的身体……   有种情,有种幸福,即使跨越了数百年,迟到了数百年,延缓了数百年,但最终还是到达了。   这一刻无需言悔,无人言悔。管他天上人间,风起雨来。此情绵绵,情潮漫漫,亦无法再遏止再压抑。      我只感到一种极度的从未体验过的愉快燃烧着我,让我犹如身置九天云端……在欢乐的巅峰,我忘情地颤声喊道:“紫胤……紫胤……”   反反复复叫唤着的,都是他的名字……之后便是浅浅而长长的低吟……   他的银发肆意掠过我的肌肤,犹如火苗轻轻灼烧一般酥痒。我与他的手,一直在枕边久久交缠……   红烛曳荡,火光浸染着这一室旖旎缠绵。纱帐朦胧,亦难以遮住这浓情欢畅。今夕何夕,天上人间皆是醉……      而当我一觉醒后,窗外已是一片清光了。几声鸟雀声也叫得正欢。   而紫胤却不在室内。   我身上裹着薄被,脑中不免回荡起昨夜画面,不禁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披上衣衫下床去,却听得木门吱呀响了。   而进来的紫胤也显得有一丝局促,就低低地问:“醒了?”   我有些慌乱地整理着衣裙,居然有些不敢抬头望着他,就点点头:“嗯。”      他却走上前,伸手将我轻轻拥住。我心跳重新剧烈如潮,就轻柔地问:“紫胤,怎么了?”   他轻轻吻着我的额头,深深说:“此后我不再离去,你不要怕。”   我眼眶微湿,颤声道:“我信你。”      两人又这样静静依偎了一阵,只觉得无声的相依是如此美好,犹如尘封已久的醇酒一旦弥漫开去,清芬四溢,令人心醉。   最后还是我打破了寂静:“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他又挽起我的手说,“今日天气清朗,不如下山去街上添些物品如何?”   我粲然一笑:“知我莫若你,我正想去呢!”      ===================   今日果然是个出门的好日子。街市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派热闹气象。这个海滨小镇由于临近津渡口,故人潮较多。   我和紫胤信步走着,心里一阵欢欣。虽然比此地更加繁华有趣的地方我都到过,但此刻的心情却更是欣悦。   我一眼瞥见那边有一家布店,就心头一动,对身边人说:“紫胤,我们去瞧瞧吧?”   紫胤有些不解:“想做新衣裳了?”   我笑着点点头。      二人就朝布店走去。可就要进去的时候,我却拉住紫胤说:“你在门口等我即可!我一会儿就出来!毕竟,你这身打扮不如我这个女子进去方便!”   紫胤见我说得有理,只好点点头。于是,我就独自踱进店里。老板打量了我几下,就笑容可掬地问:“姑娘要做什么衣裳?是上衣还是裙子?”      我也笑着说:“老板,我想做一套袍子!”   老板见生意来了,就说:“那便是男子的衣裳了?年纪多大?是年轻公子呢还是老人家?”   我略作思索,就说:“年纪三十岁的男子蓝色外袍,料子要店里最好的。”      老板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姑娘是给你夫君做新衣裳吧?”   我羞赧一笑,却也没作任何解释。老板给我取了料子,我看了看,觉得满意就付了银子。   全因为紫胤的外袍实在比较独特,跟外面寻常人穿的袍子不一样,所以我打算自己给他做。   老板替我将料子卷起来,笑道:“姑娘真是有心人!能娶了姑娘做媳妇,你家相公真是太有福气!”   我抱着卷好的衣料走出了店面。但是,那个蓝衫身影却不见去向。      我自然是急了,就急忙四处张望寻找他的踪影。不是叫他在此处等我的吗?怎么又不见了人影?   就在我心急如焚地走到一处巷口前时,背后有人轻声唤我:“你出来了?”   我一转身,就看到了想找的人。      我顿时有些气恼,就道:“不是叫你在店门口等我的吗!”   就在我有些不悦地转身后,紫胤却走过来伸手牵住我的手说:“我就是去那边看了看,没走开。”又看到了我手中抱着的衣料,有些惊愕地问:“你买这个是打算给我做衣裳?”   我笑叹:“莫非不相信我的手工?”   紫胤却牵着我的手轻叹:“何必凡事那么劳心?”      我却扭过头说:“你管我呢!我偏要!”顿觉得有些气恼,就甩开手先走在前面。   因为,刚才我真的害怕他又离开了,又丢下我一个人了。那种极度的恐惧和焦灼,他如何能明白?   紫胤见我先走开,就赶上前握紧我的手。我一怔,但嘴上却还闹着别扭:“道长,你拉拉扯扯的作甚?”   陡然想起昨晚我与他的那幕,脸颊又是一热。      紫胤毕竟是紫胤,素来是冷傲自持惯了的。现在见我情绪淡漠,当然也不好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拉着我问长问短的,就只好说:“前边有个茶馆,去里面小坐一阵罢!”   我却还是沉浸在女人特有的情绪里,就木然点点头:“随你。”      紫胤见我还是不理不睬的样子,就更是诧异。但以他清淡内敛的性子,自然不会及时表述,只好拉着我走进了茶馆,上了二楼。   挑了僻静位置坐下,我还是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怅然,就举目望向楼下的人流。   我真的不知道能否再次承受他悄无声息离去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生无悔   当然,那一日极有可能会来的。这次他的回来始终让我觉得,一切不甚真切,有些难以捉摸。   紫胤给我倒了茶水,又沉沉问:“为何事气恼?”   我接口道:“无事。就是有点累。”   紫胤轻叹,然后说:“你这样子,着实令我担心。”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感到心神清明些许。尽管内心的怅然伤感还是萦绕着。      而对面坐着的男人则接着说:“休息一会我们早点回去山上。”   我这才带着羞愧地说:“对不起,紫胤。我方才不是有意的。”   男人却温声说:“红玉,或许该言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心底抽搐,就猛地伸手握住他搁在桌上的手,轻轻说:“紫胤,莫要再说了。你从未逼迫我做过任何事。”   心底的情绪似乎就要倾泻而出。但是,最终还是怕他为我担忧。      但是,如果他可以告知我,他之前在仙界那边到底出了何事的话,我或许还能稍微安下一颗心。   但是,数百年陪伴君侧,深知他隐忍内敛的个性。所有的事,他都会选择深埋心底,独自承受独自煎熬,而外表却依旧云淡风轻。比如当初屠苏离开之后他的反应。   而这时,店小二已经端出两碗热面条走了出来,我只好将即将说下去的话硬生生咽下去。   ========================   吃完面条离了茶馆,我和紫胤怀揣着各自的心事,返回到山中房屋。   进了房门,我先将屋子里的烛火点亮。紫胤逆光对着我,伫立在窗前。   一如既往的挺拔身影,不再凌厉坚硬,亦不再遥不可及。但是,此刻却好像染上了一抹淡淡伤感。   轻柔烛光中,我心内一阵翻掀,就伸手过去轻轻拥住他的背,颤声道:“紫胤……”   他浑身微微一缠,手垂下轻轻按住我环着他腰带的手,轻轻说:“你的手好凉。”   我含泪说:“紫胤,别离开我……别让我睁开眼后就看不到你……”      或许是心底情绪翻滚,男人握紧了我的手,深深说:“痴儿!为何说这番痴话傻话?”   我的手臂将他拥得更紧,更牢,丝毫不愿放松。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不倏然消失一样。   而紫胤却转身来,将我拉到梳妆镜前:“来,我有样东西要送你。”   我心里一怔,有些纳闷:“你要做什么?送我什么?”   心里却仍是一阵惊喜难耐。在这点上,我这个千年剑灵当然还是和世间寻常女子一样,对心爱人送东西总感到欣喜。   而紫胤却从衣袖内掏出一个发扣给我。颜色润泽明媚,而且还刻着精美的云朵状花纹。   我欣喜难禁,轻叹:“你何时买了这玩意儿?”   男人轻笑:“方才你在布料店里没出来,我便走到旁边一间饰物铺,挑了这东西。你那碧玉发扣一直戴着从未更换,也该换换了。”   我脸颊生热,低头笑道:“紫胤还真是会体贴人。”      他却已伸手将我原有的发扣褪下,左手轻握住我的乌丝,右手拾起桃木小梳,轻轻说道:“手即可执剑,亦能为卿梳理青丝。”   我心底淌过潺潺溪流。暖意,感动、幸福,全都注满。   绾青丝,心永结。恩爱长,守百年。我记得我家乡就曾流传着这么一首民谣,是在女孩子出嫁前唱的。   紫胤替我细细梳理完头发,然后再拾起新的红玛瑙发扣,轻轻绾住我脑后的长发,箍紧。   我带着羞涩凝望镜中的自己,笑问:“为何要挑这颜色?”   男人却认真的解释着:“这颜色适合你。光艳如火,明媚若霞,能照亮黑暗,亦能温暖人心。”   镜中的女子,愈发娇艳动人,熠熠生辉。      我转身,脸贴上他微温的蓝色袍子,深深说:“谢谢!此物我非常喜欢!”又说,“我也会给你做新袍子!”   男人轻抚我的头发轻笑:“那我们算是交换信物了?”   一句话让我娇羞难耐,但心中却暖意融融,就柔声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交换了。一辈子就不许变了!”   紫胤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轻柔而诚挚地说:“数百年过去,我欠你那么多,多到我竟然无法计得清。从头再来或许太难,但我总可以为你做一些点滴之事,即使微不足道,却也是尽我一份心意。”      我眼眶湿热,就颤声笑道:“紫胤为何要这般说?若不是遇到你,我还不知身在何处呢?自从安陆一见,我就暗暗种下向往之情。若不是你,我就不能留守天墉城,亦不会认识古钧、屠苏、陵越他们,更不会经历那么多令我难忘的一切。真的,红玉从不言悔,我从不怨你,你何须这般自责?”   紫胤却轻轻合目,轻声说来:“我自知对你所做的有些事,未免过于残忍。我明明不用双剑,却仍是将你留在身边几百年;我明明知道当初你在天墉城时最渴望好比在外面一般自由,但我仍是不公开的你的身份,甚至从不让外人知道你之存在;我明明知道你对我一往情深,却仍是屡次避你不见,甚至逼你沉睡剑中……红玉,你不怨我?但那些过往,却已成我心底最大愧疚。而与你的果敢决绝相比,我却只是一个……一个懦弱之人。”      最后那句话又掀起了我内心潮涛。我将脸紧紧依偎在他身上,动情说道:“无论紫胤对我如何,红玉都心如最初,从不变改。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不是一个只懂得举剑、只懂得作战的剑灵,而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懂得爱懂得情的女人。”   数百年以来,任凭岁月变迁,风雨如晦,一直支撑我走到现在的,或许正是我的这份显得执拗的痴意和那份决绝的傲慢。      可是能遇上他,却真的是我此生此世最美丽的事。   爱上你,何言是苦?所谓情之所苦,必定含着甘醇。没尝过情的苦,又何曾会有情的甜美?   紫胤将我越拥越紧,微温的气息将我吞没。   闭上眼后,我听到他温沁动人的声音在说:“能遇上你,亦是我今生最大快乐。红玉,你既无怨,吾亦无悔。”      月上树梢,清辉如水。   安静的小院子里,我提着一壶清酒放在小石桌上。紫胤见状,不仅问道:“雅兴如此好?”   我扑哧一笑:“道长啊道长,趁着月色美好,何不趁此畅饮一番?那个清和真人不是说过吗?有美景有美酒,就是快乐啦!”   刚穿上新外袍的紫胤看上去格外丰神俊逸,风姿夺目。   他听了我这话,也忍不住轻笑:“何必那我跟清和比?他当然是有美酒就万事无忧!”   我笑着给他倒上一杯:“来!道长请!”   这样的称呼,将时光一下子打回到三百多年前。那时候的安陆初遇,我亦是这般称呼他。   紫胤也端起杯子,与我轻轻碰杯。我们几乎一口饮尽。   我抬头仰望幽蓝色天际那轮玉色圆月,突然兴致所起,就浅浅低声吟唱道:“木舟过兮,巧遇君兮;心悦君兮,君知不知?水有并蒂莲兮,灼灼芳华兮;独自返归,心茕茕兮。皎皎月明,悠悠我心兮。迢迢星汉,脉脉相顾兮;心念君兮,惟愿君心似我兮。”   这首歌谣是我庆枫部落当初颇为流传的一首情歌,名曰《采莲谣》。歌词的含义就是采莲女思念一见钟情的少年。   一曲清唱,婉转柔情,清越曼妙,听的人不禁低叹:“过去竟然不曾知道你懂得那么多……我确实是了解你太晚,也太少……”   []我却转身望着他笑道:“我们还有时间。若你喜欢,我可以常给你唱歌儿听!”   他眼神清光一定,似乎一怔。清寂俊雅的脸上,一抹忧伤转瞬即逝。   我问:“怎么了?”   略微觉得他神色有些不对劲。   他随即颔首道:“对!还有时间。”   我却起身拉起他的衣袖,笑道:“随我来!我想看看月光下的山茶花。”      走出院门,院子外一小片山坡上的山茶花沐浴在银色月华下,舒展着洁白如玉的花瓣,宛如月下翩翩起舞的仙子。   我牵着紫胤走进一大片山茶花当中。人在花中行,月在云上舞。   我情不自禁地感叹:“这山茶花开得真好。”忍不住轻轻弯腰,用手捻起一朵嗅了嗅,清芳扑鼻。   再仰头望向月亮,我心里陡然掠过一个想法,就对身边的人说:“我们庆枫部有关于月神的传说,只要在月下虔诚祈愿,就能达成心愿。”   今晚圆月润满,正好许愿。   我合上双手,对着头顶的皎皎圆月轻轻合上双眸,口中默念。   太多太多的心愿需要实现,但我终不能如此贪婪。   惟愿真心倾爱的那个人,能在来世过得更快乐更幸福,不再孑然一身,不再孤寂百年。   默念几遍后,我终于睁眼。圆月的清光越发耀眼,穿破云层,如水一样倾泻下来。   紫胤也抬头眺望月色,似有感慨:“年年岁岁一轮月,只是人间转百年。”   我转身凝望他,笑问:“紫胤,知道我方才许了什么心愿吗?”   紫胤浅笑:“可否告知?”   我又将目光延伸到天际的圆月深深说道:“我愿你下一世比今生今世过得更快乐!不再孤单,有人相伴。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仙人,而是一个有家、有心爱人相伴的平凡人。”紫胤蓦地一怔,自言自语:“家?”   他有过挚友,有过徒弟,但却没有家人。   而我,同样也没有家人许久了。两个没有家的人,静静相守了百年之久。   正因为不是平凡人,所以我们所经历的所有都跟世间凡人大不一样。但是,我却往往渴望做一次平凡人,拥有他们的悲欢苦笑,经历他们的淡淡温暖,品尝他们的浓浓情感。   生命过于长久,还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男人又深深说了句:“红玉,谢谢你为我许愿。”   我转头来,再次望入他深邃的淡色瞳眸:“紫胤,身为剑灵我没有轮回。但是,我希望你能替我下辈子过得更快乐些。当然,假如你下辈子能偶尔记得起我,我就更高兴了。”   一双手臂将我牢牢箍住,很紧很紧。我甚至能感觉到紫胤的手指已经深深嵌进了我的骨头里去。   我摒住呼吸,颤声问:“紫胤?”   他已经将我整个人横抱起来,踏出了一片山茶花,走进了小院。最后走进了屋子……   红烛摇曳,又照亮了一个柔情旖旎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     ☆、情劫(1)   五年的时光又在悄无声息中滑过。虽说短短五年在我和紫胤这两个活了数百上千年的人而言几乎微不足道,但我却深深感觉到,这五年以来的每一日一夜,都彷如牢牢地烙进了我的生命当中一样   随着日复一日的陪伴,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紫胤有事隐瞒着我。   当然,他自己不想告知我的事,我是问不出来的。   只要我还在他身边,只要他还在我身边,就胜过一切。   在紫胤的陪伴下,我回到了庆枫。我的家乡。当然,漫漫千年的变迁,早已让这里一切不复如旧。   所不变的,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安详的山岗,秀美的小河,袅袅的炊烟,广袤的田野。   千年以前那一场惊人的杀戮和疯狂的复仇大战,早已经消逝在了金色夕阳下。   虽说炤夫人生性暴戾冷漠,但假如不是她,我恐怕早就成为大尧部落的俘虏,遭受凌辱最后只能惨死。   成为剑灵,当初确实逼不得已,但回头看看,却也是一种幸运。      在从庆枫回来的路上,我发觉紫胤一直沉寂不语。虽然他本就是沉静内敛之人,但是此时此刻我却觉得有些怪异。   一种只能感受却不能用言语道清的东西,弥漫在我们中间。   那种感觉,有些压抑,有些沉重,有些难受。   我忍不住问:“紫胤,你是不是有些倦了?要不要停下来找家客栈,住一宿再走?”   而男人却说:“不用。我们还是御剑回小渔村吧!”   而一回到渔村小院时,我却一眼瞥到了墙根下长起了一小片花草。浅绿柔嫩的细叶,小巧而淡红色的花朵。随风摇曳,姿态可爱。而且,随风飘来的还有一阵幽幽的香气。   我嗅了嗅香味,觉得纳闷:“这是什么时候长起来的?这香味好特别……”      紫胤神色清淡地说:“东海地带湿润多雨,植物多繁茂奇异,偶尔长起一些珍奇花草也不足为奇。”   我也没再放在心上,而是进了屋。进屋后我烧了热水,让紫胤先去沐浴解除疲乏。   紫胤沐浴完后出来,只穿着白色内袍和披散着银色胜雪的长发。      我上前替他整理,给他递上干净的的蓝色外袍。当我拿起他的腰带和那串玉结红绳时,目光还是定了定。   没想到数百年已过,这串东西居然还是保持完好。虽然外表的颜色微微变淡,但依旧算得上色泽鲜艳。   我不由轻轻一笑:“有无人提过,你一个仙风道骨之人佩戴这玩意儿有一丝怪异?”   他似乎在感叹:“这般明媚的红色,或者就代表着滚滚红尘,也隐隐提醒我尚生存在这尘寰之间。”      我拿起小木梳,上前替他梳理着脑后的垂直银丝。这个动作我已经做得娴熟无比,但今晚我梳的时候却觉得手有点抖。   梳理好之后,紫胤却说:“无需束发了,就这样吧。”   我望着他散发的样子,一时间有些神思恍惚,半晌才点点头:“你也早点歇息吧!”   他又温声说:“还有些热水,你也去沐浴更衣吧。”   不知为何,我听完这话脸颊竟微微一红。这番对话,居然那么像一对平凡夫妻。      而当我洗完披衣出来,却意识到门外有声响。   我浑身一凛。因为很明显,外面除了紫胤之外,还有另外的人。   有人来了?   我的心顷刻吊紧。就推开门,踮起脚疾步朝外屋走去。   刚推开外屋的木门,就有一个人将我挡住。我慌忙抬头,那人正是紫胤。      依旧是披着雪色长发,浑身犹有刚沐浴完毕后微湿的气息。   我疑惑地望着他说:“紫胤,是有人来了么?”   紫胤清冷俊逸的脸上并无任何表情,而是慢慢摇摇头。就在这瞬间,他骤然一甩宽袖。我觉得后颈被人轻轻击打了一下,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我是闻着一阵幽幽的药草汤味苏醒的。      醒来后,我发觉自己躺在房内木床上,只穿着刚才沐浴完毕穿好的贴身淡红色纱裙。而整个屋子里则弥漫着那阵药草味。   紫胤在熬汤药?他难道身体不适?   可他明明是仙身,身体素来是没问题的,压根无需服汤药。而我的身体也毫无问题,为什么他要熬药?      那汤药的味道有着一股奇异的幽香,是一种苦中带甜、却又有别于任何草药的味道。   就在我发愣之际,披着银发的紫胤却推门走过来,并端着一小碗热气腾腾的汤汁走了过来。   我急忙问:“紫胤,你这是作甚?”然后又问,“先前是不是有人进来了?是什么人?”   紫胤却端着那碗汤一步步走来,轻轻说:“无人。也许是你过于疲惫引起的错觉。”      我心底一阵疑惑,就说:“紫胤,你是否有事要瞒着我?”   刚才明明是有人来过,甚至还跟他交谈过什么。虽然时间极短,但我还是听到了。   可为何眼前的男人丝毫不愿承认?   男人已经端着汤药走近床前,说:“红玉,这些日劳累奔波,我见你灵气又有些衰弱,所以就从古籍上看到一种草药可以助你灵体内修,就摘了下来熬了汤药。”      我却笑了:“紫胤,屋外墙角的那株花草,可是你种的?”   他微微一怔,雪色剑眉一蹙,但还是承认:“正是。”   我继续追问:“你还用这花草熬成了这汤药?”   这汤药的香味跟墙根下的奇异花草的香味是一样的。   紫胤浅色眸内掠过一丝隐痛,沉沉说:“喝了它。”   我却浑身发颤,问:“紫胤,这到底是什么你又在做什么?”      紫胤轻轻握起我的一只手,带着一丝微痛的语气说:“这辈子,我给你的时间太少了……也许只有来世……”   我的泪终于夺眶而出,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但我深知,他绝无加害我的心意。既然早已情意相通,心心相印,我又岂会信他会做出危害我性命之事来?只是,我很想弄明白,眼前的紫胤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碗药汤又是什么?      紫胤轻轻闭上双眸,用带着痛楚的语气说:“喝了它。”   我含泪说道:“紫胤,相伴多年心意相通,你我之间真情无需多言。我亦坚信你绝对不会做加害我之事,只是我想问这到底是什么”   他却坚定无比:“你无需知道。红玉,喝了它。”   最后那句,竟然听起来是一种哀求。   我泪眼模糊,就接过那碗汤药,说:“既然你要我喝,我喝下便是!”   仰头,饮尽。      带着奇异香味、涩中带甘的药味在我舌尖打转,并快速冲击着我的体内。我感到头脑一阵胀痛,眼前也渐渐模糊……   男人挺拔的身影在我眼前越来越模糊,最终失去了轮廓。我浑身乏力,就软软倒下,借助最后一丝意识,口中低弱喊道:“紫胤……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何?”      此时,紫胤上前将我拥住。他力气出奇的大,好像要把我的骨头都捏碎了。我的泪水木然滑落,眼前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中,我只感觉到他将我越抱越紧,越抱越牢,好像要把我狠狠镶入他身体里去一般……   迷迷糊糊中,他在我耳畔说了句:“我想自私这一次……红玉,你好好睡……”      我又长长地沉睡了一觉。待我再次睁眼之后,发现天仍未亮透,窗外只泛着一抹淡淡的清光。   而我正倚在紫胤的怀中。他坐在床头,双目合闭,雪白色的睫毛轻轻颤动,一只手还轻轻按在我的背上。   我先前因为服下那药的不适感已经烟消云散了。于是,我抬起头坐起来,这动作惊动了那个闭目养神的人。   他缓缓睁眼,问:“醒了?”      然后他又伸手触摸到我右手手腕脉门处,须臾似乎舒了一口气:“还早,你再休息一会。”   虽然还有万语千言想开口问他,但瞬间又觉得,任何事都比不上他还在我身边,就在我一手伸过去就可以触摸得到的地方。他的呼吸,他的气息,就在离我如此贴近的位置。   他的手指轻轻□□我的头发里,温柔地来回穿梭着。好像感应到某种神秘的力量,我浑身松弛,就低声说道:“紫胤……你一夜没睡么?”      男人沉沉说道:“昨晚我确实是欺骗了你,那人是沐元子。”   “他来是不是叫你走?”我浑身一颤。   他没说话,而是垂头轻吻住我的唇。   我闭上眼,身躯在他怀抱内微微颤栗着。然后他覆在我耳畔轻声说:“我就在此,你无需担心。”   那药似乎令人特别嗜睡。我含笑着合上了眼,再次沉入梦乡。   这一睡,醒后又不知是何时。      ==============================   再次苏醒后,我才发现屋子里已经是红日高照了,亮堂堂的屋子内弥漫着一股宁静的气息。   这是东海小渔村寻常而又暂新的一天。   而窗前的梳妆镜前,安安静静放着一串明媚鲜红的绳结穗子。而下面压着一张纸。   那是紫胤腰上一直挂着的那串饰物。      我披上衣服跳下床,拾起红绳穗子。上面还沾染着那个人身体的余温。   我又拿开那张纸,上面是昔日烟霞姐留下的那首短诗:“无情不入圣,圣者皆情深。碧水烟波处,携手看红尘。”   我不顾一切跑出房外,将整间房屋找了一圈,始终没找到那个人。   昨晚发生的所有种种把我打进漩涡之中。我颓然坐下,按着额头回忆着昨晚所有细节。   会见沐元子,将我击晕,熬药,叫我服下……      一切的一切,其实是一个周密的计划。紫胤其实早就等待着这一日的到来,因为他早就在准备着。   心思慎密的他依然有太多事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但是,现在他留下一个巨大的谜团,离开了。而这个谜团却是我费尽脑汁都想不通的。   就在我意识恍惚地呆坐时,一道身影从大门口飘然而入。      我缓缓抬头望过去,只见仙风飘逸的沐元子手执拂尘站在我面前。   他静静看着我,问:“紫胤真人已经走了。剑灵红玉,你亦不能再见到他了。”   我任由泪水流下,问:“你把他带往何处了?”   果然是这回事。      沐元子轻叹,一挥拂尘,捻捻胡须说道:“世间最大劫,非死也,而是执念。执念深种,便是最大的劫。紫胤真人清修数年,却偏偏因为放不下心中一个执念,故无法渡完最后一劫。他的修为虽未曾因此损耗,但却已经停滞不前,无法再进行更深更高的修行了,而且也无法步入神界,无法获得永生!”   我却已经从墙上取下红玉剑,对准沐元子喝道:“告诉我!他在哪里?”   沐元子丝毫不为畏惧:“剑灵红玉,先放下你的剑!为何到了此刻,你仍是执念深重?”       作者有话要说:     ☆、情劫(2)   我忍着泪说道:“我深知剑灵必须抛下爱恨执念,无爱无恨行走人间。世人都认为,剑灵只是一个灵体,如果承载着人类的情感和思念,就会过得很沉重。但是,我从未后悔过。即使心怀执念,我亦无怨无悔。品尝过世间最美好的感情,其他东西皆不重要。仙君只需告诉我,紫胤现在何处?可否安好?我亦可不作纠缠,就此放手。”   红玉剑已在我手中轻轻垂下。      沐元子见我放下剑,就说:“剑灵红玉,九天玄女要召见你,请跟我走一趟仙界。你想知道的种种事情,也许会在那边得到解答。闭上双眼,跟我走一趟吧!”   我就合上双眼,运气调息。暂时将心中纷乱杂念抛却一边。   霎时,耳边响起了飒飒风声。我的身躯飞升了起来,脚下也好像踩着云层。      而前面是沐元子的声音:“可以睁眼了。”   我睁开眼,只见自己在一阵浅紫色的云朵之中。而透过这层云朵,我往下能望到山川、河流、原野……   而沐元子带着我飞到一处山峰前。山峰有一个椭圆洞口,周围彩蝶纷飞,紫气缭绕,仙气鼎盛。   飞入洞内停下来,又见里面石壁上是一挂清流直泻。沐元子就领着我走到那瀑布前,伸手举起拂尘朝瀑布挥了几挥。晶亮的水幕立刻亮出七彩光芒,之后是一个圆圈打开。      沐元子喝道:“剑灵,速随我进去!否则连接口很快封住!”   他先飞身跃入那个接口,我也踮起脚尖飞身进入。   接口里面是一片暂新的天地。无边无际的紫蓝色天空下,是一望无垠的湛蓝色大海。   而广袤的雪白沙滩上,是不断飞过的闪闪彩蝶。   这就是仙界祖洲。      沐元子唤道:“剑灵红玉,九天娘娘在那山峰上守候,请吧!”   海边有一座小山。在绿茵茵的山峰上,伫立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丽女子。   头戴七彩晶玉,身穿紫色凤尾裙装,腰间和袖口是金色流穗。宽袖和丝带飘逸舞动,美轮美奂,光彩逼人。   我跪下身去,喊道:“剑灵红玉拜见九天娘娘!”      九天玄女淡淡说:“汝就是剑灵红玉?”然后又轻轻看向身边侍立的沐元子,问:“沐元先生,你可有告知她地仙紫胤真人一事?”   沐元子摇头:“尚未!”   九天玄女点点头,然后伸手道:“剑灵红玉,不必多礼!起身说话即可!”   谢过神女之后,我就站立起来。      九天玄女居高临下将我细细打量了片刻,然后轻叹:“原来这便是让地仙紫胤放不下心中执念的剑灵,吾今日终得见汝。汝确实有仙女之姿貌,却又有凡人刚烈执着的心性!实乃罕见也!”   然后她又望着前方淡淡说道:“千百年来,余观尽人世起落无常,悲欢离合。但天道恒永久,非人世能逆转也!余闻地仙紫胤与剑灵红玉之事后,虽心中戚戚,但终认为天道不可逆转。地仙紫胤虽除魔多年,功勋颇多,但始终在渡劫一事上心怀执念,从而辜负了神界的一片厚望,惜哉惜哉!”   最后,她又看向沐元子,“汝还是将地仙紫胤之事告知她罢!”   我浑身一颤,猛然想起烟霞姐姐所言的一切,原来真的是一语中谶。   莫非紫胤……      我急忙看向沐元子。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遂向神女拱手道,“娘娘放心!我自会向剑灵红玉说明一切真相!”   沐元子转身来,望着我缓缓说来:“红玉姑娘可曾记得上次我将紫胤仙人带到仙界的事?”   我点点头:“可否请仙君告知那次发生了什么?”      “紫胤仙人修仙以来,经历了天劫、煞劫,只余最后一劫未过。倘若能顺利历完此劫,就能正式拜入仙界,升为上仙,亦能永留仙界等待正式成神。但是,在觐见帝君之后,紫胤仙人竟然说出他心中有牵挂之事和记挂之人,不能安心登临神界。帝君见他突然提出此事,震怒,就勒令他不能返回人界。但后来又念及他除魔卫道多年,而除了心存执念之外并无任何过错,故就没有夺取他仙籍,而是再给他五年时间放下心中情念,再重新返回仙界。”   我眼内顷刻是泪,问:“红玉只想问,紫胤现在何处?是否安好?”      沐元子神色微变,轻轻甩了一下手中拂尘,轻叹:“既不能相见,又何必再问他的境况?”   我深深说:“也许,仙君会笑话我的痴傻!可是,这就是人世间的感情。感情,岂能说断就断?岂能说放下就放下?只求仙君告知一声,否则红玉誓死无法安心!”   沐元子骤然轻叹:“地仙紫胤还曾恳求帝君赐给他一株‘痛忆’仙草。”   痛忆草?我猛地想起紫胤在墙角种下的那株花草。      沐元子见我神情疑惑,就说:“此草又名‘轮回草’,凡服下这种草药,就必能转入轮回,并且能带着对今生最牵挂人的回忆转世为人。此草气味奇香,但有轻微毒性,服下后会筋骨刺痛,肌肤有灼烧感,还会引起昏迷,故得‘痛忆’一名!从未有人向帝君提出此请求,紫胤仙人这是千百年来第一个。但此为仙界奇草,不能随意采摘,故紫胤就主动提出愿意用他所剩的所有仙寿去换取一株仙草。帝君再三思索,终被紫胤这般执着打动,就答应了他这般请求,赐予他采摘一株仙草的机会。”   献出所有仙寿?那么他……我浑身一颤,顿时忘记身在何处。      沐元子又接着说,“此仙草三百年开一次花,生长在仙界水泽边,由一名名叫‘昆容’的巨兽看管。地仙紫胤在我的陪同下前往水泽边。昆容巨兽必须要看清采摘者的心中执念才允许摘走仙草。紫胤站在水边,水中映照出了他内心记挂的景象。一个是他的小徒弟百里屠苏,而另一人便是你,剑灵红玉。”   沐院子说完看向我,我泪如雨下。   那个人现在何处?我只想立刻见到他。      他采摘仙草,就是想让我这个永出轮回的剑灵活得轮回转世的机会。   “要想在下辈子记住今生的那个人,确实是需要经历痛苦的。紫胤真人有了执念,他希望你转世之后不会忘记他,所以就带着仙草回到凡间,种下了那株草,以免寻找机会让你服下。而那种药要在清醒状态下,甚至在不知道此药之名的情况下服用才有药效。紫胤真人他自己也服了那药,所以你们会带着对彼此的记忆转到下世。”   轮回转世?身为剑灵,早已堕入非道,永出轮回。      “而那次他返回凡间与你重遇,其实只是跟你作最后告别。也就是说,过去的五年,是你们相处的最后五年,亦是他仙寿当中的最后五年……而五年已过,他只能如约离你而去。否则,我就遵守帝君之前的嘱托,对你实施‘凝咒’。”   “凝咒?”我骇然问。   而沐元子看了我一眼说:“所谓‘凝咒’便是将人或仙灵打入一个阵法中。在这个阵法内,时间和空间都是静止、凝固的。所以叫‘凝’。中咒者只能在阵法内生存。只要阵法不破解,就能在里面活到寿命自然终结。但唯一就是不可离开此阵法,一旦离开,就会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帝君大概是为了断绝紫胤的心念,就命我在非常情形下对你采取这种阵法。但是,幸而紫胤如期返回,而你也终得到幸免!所以,你今晨醒来就未见到他。”      我听了这话,心里大为震骇。没想到仙界帝君为了逼迫紫胤,居然提出这等威胁条件。   我的心情却平静了些许,问:“他现在何处?”      而九天玄女淡淡说:“天机不可泄露。地仙紫胤用五百年仙寿换取了‘轮回草’,为你取得了轮回机会,自己亦已到了仙寿极限之日。仙人在最后的时间里,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   我双膝跪下,朝神女深深说道:“红玉只求帝君和娘娘答应,能准许我跟紫胤见上最后一面。红玉情愿接受‘凝咒’阵法,也要与他见上一面!待见完最后一面回来,请沐元仙君给我施咒即可!但是,红玉请求仙君和娘娘,务必恳求帝君将五百年仙寿赐还给紫胤!”   九天玄女惊骇不已:“‘凝咒’的痛苦绝非常人能忍受,你确实执意如此?”      沐元子也摇头长叹:“剑灵红玉,这又是何苦来?献出五百年仙寿是紫胤仙人自己的心愿,与帝君无关!再者,帝君答应之事,岂能随意更改?此处是仙界,可不是你们人间!”   我却执意道:“待我与他见面后,定会说服他放弃这个想法!我要他好好活着,在那五百年里好好活着。而我,就在‘凝咒’里安静走完最后人生,不再与他见面,直至轮回之日到来。”   说完这话,我不断叩头。      我只希望,能见他最后一面。   我只希望,他能够继续活下去。   见过最后一面后,我情愿离开。在天地间另一处孤寂封闭的空间里,带着我对他的思念过完此生。      沐元子却神情悲戚,闭眼摇头:“紫胤是绝对不会答应你的。再说,他付出诸多努力,实则为你而已。他情深为你,执着于你,而你这样做,岂不是等于辜负他这番心意?恕我……不能做到!”   而九天玄女也轻轻摇头喟叹:“痴儿……皆痴儿也!”   然后她又恢复了清冷的神情,说道:“天道恒常,无法更改。自从开辟鸿蒙以来,便不能有违逆天道之事!一旦违反仙界常例,自然要受到天谴。地仙紫胤自己未能放下执念,辜负了帝君的厚望放弃成神,这是天命。既是天命,岂能随意更改?但念在剑灵你深情至情,亦曾协助紫胤除魔有功,尚可让你进入轮回井,千百年后转世成人。只是紫胤未能渡过最后一劫,亦是他宿命难逃之事。此乃天意,你我都无能为力。而你执意要与他见面,这纯属违背天道和违抗帝君,断不可为!”      说罢,她轻轻挥袖,踩上一团七彩云朵上飘然而去,很快不见了踪迹。   我还跪在地上,眼泪簌簌落下。我只想见紫胤最后一面,真的很想。   只需要一面就够了。   而沐元子缓缓走上前,轻声对我说:“红玉姑娘,天道是不可违背的。紫胤身为仙人,却动了情念恋上自己剑灵。这已经是天道难容……帝君那样裁定,亦是无可奈何之举……而你亦可以获得轮回,这样其实也尚算不错。”   我收住眼泪,站起身躯说:“红玉知道。谢谢仙君提醒,我先回去了。”   沐元子眼神却闪烁了一下,轻叹:“剑灵,你随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百年承情(1)   跟着沐元子腾云飞翔了遥远的一段路降落地面后,我才发觉目的地非常熟悉。   洁白延绵,雪峰起伏。一座屋舍,安静地躺卧在山腰间。   我真的没想到我还能回到之前随紫胤居住过的山间小屋来,顿感惊愕。反应过来后我转身望向身后的沐元子。   他竟然背着仙界帝君和九天玄女,带我来见紫胤。      沐元子轻轻指了指那边的屋子说:“紫胤真人就在那处。他的时间,或许只能到今年冬天了。”   我心中一暖,向他下跪,诚挚地道谢:“红玉感激仙君所做一切!这番恩德,红玉唯有来世相报!”   这个看似冰冷骄傲的仙人,却还是在最终时刻帮了我。看来,神仙之中并非每个都是太上忘情,决绝残酷。   于是,我忍不住问:“仙君此番作为,岂不是等于违背帝君之命?红玉很想知道,为何仙君要这样冒险相助?”      沐元子略作沉思,然后仰望天际慨叹:“人皆知天道恢恢不可违逆,却时常沉湎于情海无边执着不返。修为之路道阻且长,但若有执念存在,便是最大劫数。试问古往今来,能脱离苦海得大道成神者又有几人?世间种种,唯有‘情’字最难参透,亦最难能可贵。自情入痴、为情而痴、因情变痴,其实无所谓值得与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天道再恢宏远大,却最终也难敌心中的那份执念。情念与天理,自古以来两难全,所以亦造成多少憾事……但不论是人是仙,如能做到心意所向、无怨无悔,便也总算值得……所谓大悟,实则便是问心无愧而已。”      我听完这番话,就再次叩首道谢:“仙君一言,红玉一定会在心中参透!”然后又想起某事,就叹道,“仙君放我与紫胤私自见面,必定要被帝君降罪,试问红玉又如何心安理得?”   沐元子轻微一怔,随即浅笑:“也罢!世间茫茫,天道恢恢!或许沐元子亦尚有未完全参透之事!”   他又看向那边的房舍说:“其实当日我赠予紫胤真人玉佩之后,就预知他过不了此劫。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玉佩?我急忙抬头问:“仙君所指玉佩,可是指紫胤腰间佩戴那枚?”   沐元子颔首捻须,随后化作一道金光消逝在半空中。   那块玉佩不是当日子熙送给紫胤的吗?又怎么会是沐元子呢?这又含有什么谜团?   我起身走向拿出房舍,每走一步,都感觉到往日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数百年前,我在晓莲陪伴下,决然来到昆仑山天墉城。   百年情深,百年未改。心之为他,不怨不悔。   走到院门前,我用手推开两扇略带着斑驳的木门。院子里安静得很,连风掠过都听不到声音。一高一矮两株梅树,相依相偎伫立着,在风中保持着它们温暖而缠绵的姿势。   推开木门,屋子里一盏微弱的烛火映入我眼内。而在烛火之中,我看到了案前端坐着一个闭目静息的男人。   银发胜雪,蓝袍宽逸。脸容清寂却又秀逸俊雅。      我轻轻上前,没有去惊动他。只是弯腰蹲坐下去,轻轻拨了拨那个小铜炉里面越来越微弱的火苗。   火苗慢慢旺盛起来,屋子里好像也一下子暖和了许多。   而就在这时,那边静坐的人睁开了眼,望到了我。   千年万世,好像凝固在此一刻。   他好像在凝视着一个梦境,轻声唤道:“你……为何会在?”   声音是一丝轻微的摇颤。      我站了起来,用衣袖掩着嘴角笑了笑:“道长你还真是好生没意思!下次要离开也好歹事先跟我说一声啊!年纪那么大了,还那么胡闹。”   如此无拘无束的活泼语气,还真像当初安陆季家初相见一样。眼前一切,仿似回到了原点。   紫胤却仍用一种飘忽般的眼神望着我。良久,他好像才看清是我,低声喃喃自语:“红玉……你为何在此?”   我走上前重新跪坐在他身前,伸起手轻轻捋了捋他雪白的额发,然后再慢慢滑过他额间的雪白印记。那是仙人的标记。      手指柔柔地滑行过他挺直的鼻梁,最后停在他的唇上。微凉的唇,贴在我同样微凉的手指上。   我这时候沉沉说:“莫说话!让我好好看着你。”   紫胤轻轻点头,没再言语。   我的手又滑落到他的下巴上,眼泪还是流了下来:“紫胤……”   他琥珀色的眸子翻掀着一股暗涌,却继续静默不语。      也许,再多的言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的手颤抖着从他下巴上移下,最终生生忍着泪水,笑道:“紫胤,我回来陪你。你想把红玉抛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接着又把我去了仙界见了九天玄女一事告知于眼前的人。   紫胤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衣袖内掏出他留给我的那串红绳玉结说:“主人,让红玉替你把这红穗子挂好吧!”      捧起那串红绳,我小心地将它绑在了男人的腰带右侧。一抹鲜艳的红色,又从新垂挂在他蓝色的衣袍上。   我又问道:“沐元子说,这玉石是他给你的。那到底何故?不是当初子熙所赠吗?”   紫胤就说了那块玉石的来历。原来当初子熙拿着原本的玉佩准备送给紫胤之时,却遇到了沐元子。沐元子用一块新玉佩换下了子熙原本的玉佩,并施法洗掉了子熙对这件事的记忆。他这般做,就是不想让当时的紫胤看出那块玉石的特殊性,而是要让他自己发现玉石的灵性。   “我第一次发觉这块玉佩的灵气是在那次屠苏在紫榕林跟陵端大战时候。当初我尚在闭关,却隐隐觉得腰间有一股气息直涌上来,任凭我怎么调息都无济于事。后来我才发觉是腰间玉佩发出浅浅亮光。我当时异常震惊,尚不明其中缘由。而后,就有芙蕖闯进闭关密室通报屠苏下山一事。我方才明白,玉佩竟然有警示作用。”      听完紫胤的叙述,我不由感叹:“沐元仙君用心良苦,令人钦佩景仰!”   “之后便是我与智魅在昆仑山巅大战后的那次重伤疗养。我自以为那次劫数难逃,孰料腰间玉佩又有灵光绽放。我借助玉佩的光芒运气调节内力,居然打通了浑身筋脉,体内毒血也逼了出来。那次后我的境况大有好转,所以才完全康复!”   说完这番话后,紫胤的手摸了摸那块莹润如初的玉佩,轻声说:“那时候我便怀疑子熙的身份。但是细细一想,凡事皆有峰回路转之日,也许苦苦追寻的就能在某日冒现。”      我点点头,将头轻轻倚在他的膝盖上,深深说:“全因仙人的相助,我方能再陪你最后的日子。紫胤,你说我是痴儿,你自己何尝不是?你居然为了让我步入轮回井,甘愿献出自己五百年的仙寿。你这般痴,可想过会让红玉心如刀绞?”   一语未完,我的泪又重新落下。说好不再流泪在他眼前,却还是止不住。      紫胤伸手轻轻摩挲着我的鬓发,低声说:“人生在世,倘若活上几千年却仍是无情忘情,未能品尝人间至情,未能真正印证自己内心,又有何用?屠苏也只不过活了区区十来年,却无怨无悔,至情至性。所以,活得再久还不如能为挂念的人做些事。最后百年得你相守相伴,我已再无遗憾。人生如此,我亦知足。故无需多活数百上千年,终无意趣。”   我含泪道:“原来你一早就有了放弃继续飞升之心……紫胤,到头来,我终是拖累了你……假如我不是你的剑灵,你是否就会安心成仙?早日成神呢”      “其实倒是不我主动放弃,亦谈不上为你放弃成神。而是我执念悄然深种,难以窥破。与自己心中执念争斗,只会招致更大魔障。我修仙数百年,却终未悟出‘情’为何物,故又有何资格妄谈自己已看破世间风云变幻、悲欢离合?也只是最后渐渐意识到自己尚未窥破,尚未放下,才算是真正认清了自己。数百年来,我至今竟才是完全悟得‘情’这一字,心想起来亦是万分惭愧。”   我渐渐止住泪,握紧他的手感叹道:“百年来能得你此番情深,纵使立即在你眼内前灰飞烟灭也不足为惜了。”   而男人却轻声说:“你可知,我一直最希望你能做个平凡女子。假如你族人没被屠杀,假如你没被铸进剑内,假如你非剑灵……假如你没遇上我,你一定会过上世间女子都能过上的快乐岁月。”   “我纵使做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子,又有何快乐而言?我曾说过,遇上紫胤,能思君朝与暮,是红玉最快乐的事!我何尝后悔过?就一如你当初面对帝君的逼迫,何尝有过一丝悔意?紫胤,我只想陪你过完最后的日子。最后这一年,让我陪着你好吗?”      我含着泪,手再次抚摸上他冷清的脸颊。他却伸起手握住我的手,轻轻颤抖着。   之后是他决绝有力的回答:“好。”   我缓缓抬头,微凉的唇覆上他的。温柔的辗转间却总有一抹伤感。我温烫的泪水不断淌下,染湿了这个吻。      你为了让我过得快乐,居然在你仙寿最后的五年内一直瞒着我。   你如期决绝离我而去,只是为了不让我被打入“凝咒”里过完死寂的、失去自由的余生。   你逼我服下“痛忆草”,只是为了让我转世之后不会忘记你。   当时你对我说过一句你也自私一次。原来,你今生仅有一次自私是为了我。   这一次,就让我陪你到最后……      小屋子显得空荡且寂静。我一直陪紫胤坐着,直至夕阳西下,再到月色弥漫。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一切回到了起初,就是我随他刚刚离开天墉城的那段岁月。   烹茶、看书、舞剑、弹琴、对弈。我和紫胤的日常生活依旧是那么平静。   只要能陪着他走到最后,我已经不做任何奢求。   而仙界那边也再无任何音讯前来,沐元子也再无出现过。      但紫胤的身体状况却在入秋之后一日比一日衰弱下去。所谓天道恒常不变,但世上总没有任何东西是永恒的,包括一个仙人的寿命。   我当然记得沐元子的话,那便是紫胤的仙寿也只能到今年年尾。也即是说,他只剩下一个秋季和冬季了。   渐渐地,紫胤不能过多到外边走动了,只能留在屋子里静息养神。我就为他准备热茶,坐在他身旁,偶尔与他轻声聊几句。   但看到他日夜渐渐消瘦下去的脸庞,我的心始终会阵阵抽搐。      他见我黯然神伤,就反过来劝慰我:“天道有规律,仙寿终有尽头……你无需过多悲伤。这也非我想看到的。”   我忍着泪,因为不想让他看到我心痛的样子。为他添上一件白色外袍,以便让他觉得更暖和舒适些。然后,我又坐在他身边,握着他微凉的手说:“紫胤,我讲些我小时候的事给你听可好?”   男人浅笑点点头。得到应允后,我就给他讲起了我幼年的一些事迹。虽然事过千年,有些画面实在模糊不清,记忆也零碎得几乎拼接不起来。但我还是很认真地给他讲了我小时候跟随爹爹去山后面采草药和偷偷拿着爹爹的剑半夜在屋子后练剑的事……      我简直说得有些神采飞扬了:“我小时候的性子很像个男孩儿……是娘说的!”   而那个神色疲倦的男人也被我逗得颔首微笑,说:“你天生下来就带着一抹凛然风骨,侠义血性,刚烈直率。”   我故意笑道:“道长您这是在夸我?”      紫胤的手轻轻覆在我的耳后,轻声说:“答应我,以后要好好活着。下辈子,别再事事逞强了……要懂得适时进退。女子太要强了终是不好……”   我牢牢握紧他微凉的手,说:“紫胤,来世你一定要趁早来找我好吗?别让我等太久了。别好像这辈子一样,百年已过……”   他郑重而认真地点点头:“我答应你。”      痛忆草的药力能否延续到下一世,我不敢肯定。但是,那份根植于心底的浓情,必定会历经千年万世而不变改。   我笑着流泪,紧握他的手丝毫不放松:“那我们就约定了?紫胤,你不食言吧?”   紫胤的神色似乎越来越疲惫,轻轻点点头。琥珀色的瞳眸也合上了。   我知道他体力有些跟不上了,就急忙起身扶他往后靠,说:“快躺下睡一下。”   男人像个安静而乖巧的孩子,躺下后由我给他盖上薄被。他或许真的是太疲倦了,很快睡着了。      我没有走开,而是静静守着床前,静静凝望着沉睡中的人。   虽然依旧是沉静如玉的面容,但他的身体确实大不如以前。毕竟随着日期的临近,他的境况日益衰退,不容乐观。   我在床边托着腮,深切低语:“来生你一定趁早来找我,就算我改了容颜,你也要趁早认出我!”   而男人的雪色睫毛轻轻颤动着。   我伸手轻轻握起他一缕银丝,端到唇边轻轻吻了上去。      而窗外秋风劲烈,天色昏暗。屋内唯一的烛火,也被风吹熄。   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张就完结了!另外还会有个现代番外!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啊!   ☆、完结篇   这一年的冬天还是来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又飘飞在昆仑山山间。银装素裹,洁白世界。   而紫胤只能静静靠坐在床边,看着小铜炉烧火了。我给他端来一小碗稀粥,说:“紫胤,能吃下一点吗?”   他轻轻点头,我于是就过去让他进食。这段时间里,他最经常做的动作就是点头。      所幸,紫胤还是坚持自己吃完了。我拿走碗再次回到床前,又问:“紫胤,要不要再睡一下?”   紫胤却浅笑摇摇头:“你无需担心,我只是觉得身体无力,却也并无太多其他不适。”然后他又望向窗外说:“今日雪还是很大?”   我微笑道:“昨天很大,但今晨起就渐渐停了。”   他闭上眼,带着一丝期待的语气说:“那两株梅花,明春一定会开,且会开满枝头。”      我眼内灼热,握着他的手说:“一定会开得很好的!到时我折几支梅花带回屋里供着!”   可那时候,你还会在吗?   紫胤闭着眸笑叹:“你心思细腻,体贴入微,能娶到你的人,必定是最有福气。”   数百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这男人说这个“娶”字。   我心头涌动,接口问:“紫胤,若有来生,你娶我可好?”   紫胤眸光一定,轻浅一笑,却很认真地点点头。      我流着泪而笑,向他伸出我的手。他轻轻从宽袖内伸出手握上我的手,说:“红玉,为我唱一唱你之前唱过的那首《采莲谣》吧?”   我起立走到屋中央,挥袖起舞,口中也清唱着:“木舟过兮,巧遇君兮;心悦君兮,君知不知?水有并蒂莲兮,灼灼芳华兮;独自返归,心茕茕兮。皎皎月明,悠悠我心兮。迢迢星汉,脉脉相顾兮;心念君兮,惟愿君心似我兮。 ”   歌声清扬宛转,舞姿曼妙轻柔。原先寒冷的屋子,也渐渐沾染了一抹暖意。   我忘情而歌,动情而舞。这歌声舞姿中,许许多多画面在我脑中掠过,犹如天上绚烂华美的流星一般……   而紫胤也在我的歌声中再次合上了双眸。      我唱到最后,收住了脚步,垂下了手臂。衣袖垂落之际,我将目光投到那个男人身上。他很安静,就像一座玉石雕像,嘴角还挂着一抹轻浅的笑意。   我心里陡然一震,就有些慌乱地走到床前,伸手握起他的手腕找他的脉门。   所幸,他的脉搏还是稳定地振动着。我总算舒了一口气,眼睛也合上。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整个人竟无比疲惫。连日来我一直没有安稳地睡过一晚。因为我总怕一觉醒后,那个人又不在了。   困意浓浓,我坐下把头倚在他膝盖边,渐渐睡了过去。   我确实是支撑不下去了。   迷糊中,我似乎听到了耳边传来一个低沉清冽的声音:“红玉,来生我必定早日带你回家……”   之后便是有人在我额间轻轻吻了一下。好像温暖而轻柔的羽毛落下。   我心底似乎被某种力量唤醒,就努力地想睁眼。可是,沉重的眼皮始终睁不开。   我只好半梦半醒地笑着喃喃低语:“紫胤……我们还有下辈子……痛忆草一定会有效力的!”   但我还是没能睁开睡眼。      =======================   待我醒来后,又好像是过了很久之后。四周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害怕。我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却看到屋子里没人了。   紫胤却不在这屋子里。   虽然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刻到来我还是无法平静。我屏住呼吸,走出了房门。   外面雪已经停了,银白素洁的山脉和大地展现在我眼前。茫茫天地如此静谧,就连风都没有任何动静。   但是,我却看到了雪地上一串长长的足迹,延伸到远处。我双手掀起裙裾,一步步沿着这串足迹走下去。一直走,走出了院门,走过了一片小树林。      冬日的阳光淡淡又迷蒙,好像一声声叹息。而小树林尽头的一片雪地上,我紧紧跟随的足迹已经消失了。   我提着裙子的双手无力垂落。   紫胤正静静靠坐在一株树干上,已经动也不动,宛如一尊蓝白色的寒玉雕像。      我一步步走近他,最后跪在他面前。我知道,紫胤已经睡着了。安静地、永远地睡着了。   雪白银发在寒风中飘曳,而依旧沉静的却还是他俊逸如寒玉的面容。   他手中轻握着的,是腰间垂挂的那串红绳玉石。   他不想让我看见他最后离去的模样,想必是怕我伤心痛楚吧?他的心境,一如既往,深沉内敛。   我没有流泪,而是默默而专注地凝望他。   别打扰他了,他已经太累太累了。   这样的告别,也许最好。   伸出一只手,再次轻柔地拂了拂他那雪色剑眉,雪色睫毛,那额心里宛如白莲花瓣的仙人雪印……还有他高挺的鼻梁、紧闭的双唇。冰凉的触感让我的心一寸寸再次抽搐,深沉的回音犹响在心间。      我闭上眼,唇轻轻贴上他紧闭的冰凉的唇。   最后,让我吻你一次。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仙逝。静静的结束,静静的美丽。并无传闻中的神鸟在旁边盘旋飞舞,更没有神灵出窍驾着七彩云朵飞升而去。   紫胤的离去一如他生平,清淡静默,却又深沉悠远。   我知道这不是做梦,这一刻迟早会来。而我的心,也比想象中平静些许。      天穹骤然有一道蓝光掠过。一朵紫蓝色的美丽云彩犹如轻缦滑过天际,好像在静静注视着我。   最后,紫胤的遗体还是由天墉城的弟子前来安置。他被置放到了昆仑山玉虚峰的某处僻静山洞里安息。   而我,只带走了紫胤的白玉发冠和那一串玉结红绳。   离开的那天,由古钧送我回去。走到山脚下时,一直未吭声的古钧却突然说了句:“红玉,你莫要过于伤心。主人他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望着远处的群山雪岭,浅浅一笑:“我已无遗憾。古钧亦无需为我担忧。”   这个高壮沉默的汉子,一直以来就是我的战友和兄长。虽然我们共同主人紫胤已经离去,但我们的情义却不会消退。   古钧也望着远方沉沉说道:“主人无法获得永生,竟然反倒比我们两个剑灵先走了。但是,我觉得主人一定没有悔意。红玉,其实……有些事我一直想告知于你。”      我抬头望向他古铜色的沉寂的脸。   “自从那次‘以剑救剑’之后,我就知道你在主人心目中是何等重要……这绝非简单的爱剑之心!只是主人心思深沉,总有千般情愫却始终不轻易绽露半分。他当初唤你沉睡剑中,表面看确实冷绝无情。可是,避而不见有时并非绝情无情,而是不想增加对彼此的伤害。有时候,我也一直觉得他简直与圣人无异,居然能掩藏得住那么深重的感情……可是,我最终还是明白到了,主人他始终还是难以割舍一个‘情’字。但如此一来,我却觉得他最终未必比成神永生差。”      我闭上眼,心底细细回味着古钧的话。睁开眼后,我幽幽说道:“天道久远,但情意更长远。世间诸多变幻,却唯独真情始终如一。天崩地裂应有时,但唯一能与天道抗衡的或许也只有人类的感情了吧?”   古钧再站了一会儿,就拱手道:“我先告辞,你好生保重!”      =========================   古钧离开后,我走进小屋。捧起紫胤的白玉发冠和红绳缠玉石在掌心,静静在床边独坐。   清润而寒凉的感觉直刺入心,但我却还是试图努力地去感受紫胤身上残留下来的气息。   一个人执念到了如此,我对自己也无可奈何了。我握着这两样东西,直到疲倦了歪在床上。   一夜过去,又一个安安静静的天亮来了。昆仑山的早晨一如既往的清泠安静,好像任何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几乎一夜未眠的我慢慢起身,走到梳妆镜前。而我却赫然发现,镜子里的女子竟换上了一头银白发丝。      我的头发,居然在一夜之间全白透了?我凝视着镜中的那个我。她红衣胜火,白发似雪。   我拾起黄桃木梳子,慢慢而细心地梳理着那满头的长长银发。我边梳理着头发,边微笑着自言自语:“紫胤,我的头发也白了,跟你一样了。”   梳完头发后,我转身将目光投到窗外面。轻雪飞扬,朔风烈烈。而院子两株梅花,一高一矮,都绽出了新鲜的蓓蕾。   也许,很快就能开出满树嫣红艳丽了。   我一定会摘下最美的一株梅花供在屋子里,摆在紫胤的木床前。      又过了些日子,我离开了昆仑山,来到了东海小渔村。那个我之前跟紫胤共同都很喜欢的那个地方。   这里也有着我数百年以来最美丽的回忆。这里面,弥漫着我和他曾经的种种,所有的亲密无间,所有的平淡温暖。   我带上了红玉剑,还有渡红剑。而紫胤的全部藏剑,我在临行前则写信让天墉城现任掌门派遣弟子们都搬回了天墉城的剑阁内。   而我,再也没回去过天墉城。而现任执剑长老是玉泱真人,就是陵越的唯一弟子,也就是昔日那个极像屠苏的孩子。   一眼百年,流光飞转。世世代代,又过几春秋。   在东海许多个城镇渔村里,皆传遍一个故事,说每逢妖孽盛行的时候,总会有一个神秘侠女及时出现,持剑斩妖除魔,为民除害,保得一方太平。   她有三把剑,都是红色的。剑气凌厉,一亮剑就让妖孽惊慌不已。而她更是剑术精湛,而且剑招优美动人。   那个女子,从头到脚皆是一袭明媚鲜红,只是一头长发却银白胜雪。   从未有人亲眼看过她长成什么模样,但大家都唤她做“红衣娘娘”。   她就是我。   继续除魔卫道,为民除害,这是紫胤素来的志向和夙愿。所以,我会尽我全力去替他完成。      又是桃花盛开时,我见到了数百年未见的晴雪妹妹。   她是领着一个小男孩来的。当我第一眼望到那孩子额间的朱砂痣和那双黑溜溜的眼珠时,心里轰然一震,失声叫道:“屠苏?”   孩子滴溜溜转着眼珠,然后抬头拉拉晴雪的衣袖,说:“晴雪,我好像见过她。”   晴雪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温柔地说:“屠苏,记得她吗?她叫红玉,快叫红玉姐!”   小屠苏有些畏怯地看着我,不过最终笑了笑:“红玉姐。”   我眼眶湿润,就弯腰摸摸他的头深深说:“屠苏,你回来了就太好了!”   紫胤,你看到这一幕了?屠苏回来了。   晴雪淡淡笑道,“红玉姐,屠苏已经复活了。不过记忆还要慢慢恢复。”   灯下,小屠苏静静入睡了。而我和晴雪姐妹二人,则足足聊了一整夜。   晴雪幽幽感叹:“姐姐,我一直觉得一切都是梦境。可是,他的眼睛不曾变,那还是苏苏的眼睛!我终于等待了,终于等到他回来了!”   她终于等来了。几百年的坚持,几百年的焦心,几百年的无悔。   我由衷说道:“晴雪,你的苦是值得的。”      晴雪望了望那边床上熟睡的小屠苏,柔柔笑道:“我只希望苏苏能平安长大,做一个快乐的人。没有烦恼,没有忧伤。就算到时他记不起我,亦不足重要。”   我轻声说:“他会记起来的。”   “姐姐,你陪伴紫胤仙人几百年,也是一段弥足珍贵的回忆。虽然他先走了,但是你们相伴的时光,却是世间任何东西都取代不了的。你也别太过伤心了。”      我淡淡而笑:“假如我连这点都看不透,就不用说陪伴他几百年了。两人之间,总有个人要先走。其实我觉得很满足了。彼此情深,彼此意厚,彼此珍惜。人世间多少夫妻爱侣,不正是最渴望这种缘分吗?而我和紫胤有了这些,还谈何遗憾呢?”   百年情深,无声相守。此情绵绵,静水深流。   假如一切打回原点,我亦会心意如旧。不怨,不悔,不离,不弃。      爱情,或许不在于能否天长地久,而是留在心中最深那道痕迹。   晴雪带着小屠苏住了三天就辞别了,临走时我赠给屠苏一串小银铃。   又是夜幕降临。我独自一人坐在小院子的竹椅上,习惯性地抬头仰望月色。   手中,仍是紧紧握着那串红绳玉结。      又过去多少年,红穗子的颜色却依然明媚鲜妍。一如有种情,有种思念,从不曾变改,却更会因为岁月的洗刷,而变得更加鲜艳耀眼。   我把红绳玉结贴到脸颊上。微风掠来,拂动着我的银发。   心境平静而悠远,好像有很多很多画面齐齐涌进心里,最终却又渐渐淡去。   我静静望着天上的明月,那团清光久久凝结在我眼眸内,渐渐聚成一个人的身影。   我好像看到了昆仑山巅,飞雪如絮。他的身影,高傲笔挺,清冷伫立。   紫胤……   时光飞舞,茫茫世间,谁会为你凝眸?你又为谁驻足?你思慕过谁?谁又牵挂着你?      情缘之事,本是飘渺易变却又美丽绚烂,所以世人才如此执着,为之焦心等盼,历尽苦痛却终不言悔。也许正如沐元子所言,自情入痴、为情而痴、因情变痴,其实无所谓值得与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情之所深,是为“守候”;情之所挚,是为“无悔”。爱之最美,是为“付出”,爱之永恒,是为“思念”。   曾经沾染过他的温暖,曾经感受过他的气息,曾经捕捉过他的笑容,曾经流连在他的怀抱。此一生,或许真的足够了。   这一夜,月如水,风很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屠苏复活了。可惜师尊看不到了。到时还会有个现代番外,是讲胤、玉转世的吧!大家还是给我收藏一下哦!谢谢!   ☆、番外:原来   一、      她已经是新晋一线当红女星了。   各大网页的娱乐版和电视台的娱乐报道,头条总会有关于她的消息。连一个人去逛个书店,吃个路边摊,都能引起狗仔队的追拍。她的微博每晚都会被粉丝疯狂刷频,刷得她都已经一周不敢开微博看了。   去年她首次出席一个国际电影节,一袭火红色的优雅长裙让她成功谋杀了在场全部媒体记者的胶卷,第二天娱乐头条又是她艳压群芳。   她的经纪人事后拿起手机端详着那副照片,恍然大悟:“原来你穿红衣服那么好看!”   她垂下睫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天生就喜欢红色啊!”但她却不会天天穿红衣服。   她太美了,美得让影迷和观众都忽略她了的演技。一直以来,好像没什么人会过多评价她的演技。   这个年代,美就可以了。      一次电影杀青宴上,有记者不怀好意地地问道她的感情隐私。女神潇洒而妩媚地看着前方,淡淡说道:“我一直在寻觅着。”   “上次跟你搭档过的金智敏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那是韩国目前最红的男明星。   她笑道:“我欣赏他,但仅限于欣赏。”   “又或者是之前跟你合作多次的温少杰?如果你不介意姐弟恋的话?”   “我们只是好友!”   拜托!温某人是刚出道的小孩子好不好?   她还是优雅地一笑,但眼眸内却闪过一丝淡淡忧伤和疲惫。举起酒杯,她再次将话题抛离:“我最爱的是我的——事业!”   灯光下的女神是光艳照人的,但阴影中的女神有什么心事就没人了解了。她一如既往的美丽,一如既往的高贵,一如既往的神秘,一如既往地跟其他男星闹绯闻。   所谓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她那么美,那她的存在是又美丽又合理。      年底来临,经纪人通知她,有某某大导演打算请她拍一部古装魔幻大片,名字叫《剑之灵》。   他扶了扶眼睛笑眯眯地说:“剧本不错,你会喜欢的!古装戏你以前只演过电视剧,但你的扮相已经深入人心了,很多人都说你是古装女神呢!这次这片子绝对适合你演!”一想到她不久的将来可能凭借这部戏登上国际电影节影后宝座,他这个经纪人就难以抑制地笑眯眯。   她拿起剧本瞟了瞟说:“这片子的名字不错。”      不知怎的,那个“剑”字暗暗击中了她的心。千万种情绪暗涛涌动,在一个不经意的缺口涓涓流出。   她有些神思恍惚般地说:“那我接戏了!不过我就要演女一号。”   经纪人见一向很挑戏的她这次那么爽快,惊喜极了:“行行行!这还不是你说了算?”      ==========================   二、      他的女秘书端着将泡好的绿茶,轻轻摇着裹着紧身西装裙的臀部走了过来。小巧的白瓷杯子在她柔滑的手上颤颤巍巍。   他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一张设计图。那是一张工艺品设计样图。   图上是两柄红色的剑,不是很长。而设计者不是别人,正是他。      女秘书悄悄瞥了一眼他那副设计图,忍不住问:“老板,这东西您什么时候画的?”   他目不斜视,淡淡说:“昨晚画好的”。   女秘书已经习惯了boss的冷面孔,也没多说话就走出了办公室后。她走了之后,他才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我的设计图出来了,下午亲自送给你们,希望你们可以做得好。”   那边的人说:“放心吧!你设计的,我绝对用心做!”   这个通话完了后,另一个电话及时打进来。      “你好。”   那边是电影《剑之灵》的副导演:“先生,有人想见见您可以吗?”   “谁?”   “我们女主角啊!她对剧本十分感兴趣,想跟您这个编剧好好当面聊一聊剧情……”   他眸光暗闪,一丝隐隐的期待掠过。但他还是说:“没这个必要!我很忙,她也很忙。再说,她绝对能读透剧情。”      副导演又说:“那……那我可以问问,您为什么要给女主角配上一对红色双剑呢?有特殊含义吗?”   他深深说:“我只是觉得适合她。”      =======================   三、   道具组主人叫人捧过来她即将要用上的道具:“红色双剑,你的道具!”   她的助理惊叫:“还真的是红灿灿的双剑哦!你拿着它们,一定拉很风!”   但是,她的目光却久久钉在了那道具双剑上。自从接了戏以来,她一直都有一种恍惚之感,总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隐形的漩涡之中。那是一阵熟悉的、久远的却又模糊的情愫。      她举起了道具剑,问助理:“编剧不想见我?”   助理皱着眉说:“副导演说那编剧大人没空见你!听说他那人很怪异,不怎么喜欢见外人。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道具有问题?”   她却一个灵巧转身,举着双剑轻柔挥动了几下。姿势翩跹曼妙,优美之极,好像那双剑和她已然融为一体。   而女助理看呆了:“你会……会舞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就是对这东西很熟悉,莫名的熟悉。”   导演的助理过来喊人了:“开工了!准备好了?”   最后,这部片子让她拿到了某国际电影节的新晋影后。      =========================      四、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月假期,她终于可以四处闲逛。   这天,她在女助理的陪同下走进了一家叫“心原”的小工艺店。   里面装横古雅。雕花门饰,竹帘半挂,檀香缭绕,她很喜欢。   不大的店面中央,一个玻璃箱子里横放着一对红色双剑。   助理一眼看见惊叫:“这双剑不是跟你拍戏的道具一模一样的吗?”      她情不自禁走过去,凝视着箱子里的双剑。一时顾不上其他,她竟然摘下了用来防止粉丝认出来的墨镜。   “小姐,你是……”店老板认出了她这个大明星,兴奋得难以言语。      可是,她却问道,“可以介绍一下这剑吗?”   老板唾沫横飞:“这是用红色玛瑙做的工艺品,不是真剑!但是做工是非常精巧的,您看剑柄上镶的都是红色宝石和玛瑙!另外,您看这剑身上的纹路,都是翔云!这虽然是工艺品,但是就跟真的剑一样!设计者是我朋友,他很懂剑,也喜欢剑,喜欢到处搜集一些古剑的资料和图片……”   她直截了当:“请问这东西要多少钱?”   买了!      “对不起,这个是我朋友的藏品,不卖!是他暂时放在我店面的。如果您感兴趣,不妨找他聊聊,我想他一定愿意见你!我这就联系他……”   大明星看上的东西,难道还会有人不乐意给?   在店老板打电话的时间内,女助理不解地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东西?”      “一种奇特的感觉而已。这段时间我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想亲自去寻找答案!”   冥冥中,总有一个飘渺的声音在召唤她的心,幽幽地指向她内心最深层。   她想弄明白。      终于来到了他办公室。   她这才知道,他既是一个文化公司的老板,也是一个知名的编剧。而且他的作品都是古装戏,都跟“剑”有关系。   她摘下了墨镜,看到了他。他也望向她。   时间的翅膀就在这一刻停止了扇动。命运之舞开始舒展着华美得不太真实的姿态。      她还没有开口说一个字,眼泪却流下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有着令人震惊的熟悉感。   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切迷惘,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身形挺拔的他,一双沉澈双瞳宛若深潭,比娱乐圈那些帅男明星多了几分清冽干净的风致。   纵然时光万般交错变迁,总记得那人眼里的期盼和依恋。      他彬彬有礼地为她递过一杯温度刚好的绿茶,温雅一笑:“别哭了。请坐,喝杯茶。”   她自知失态,就抹了抹腮边微凉的泪珠,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你……你还好吧?”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好暖,好软,好舒服。      他另一只手也轻轻覆盖住了她握着自己的手,笑道:“其实,我早就在等你。”   窗外斜阳正红,好像烧也烧不透的火焰。整个都市都浸润在了这片华美夕照之中。   两个月后,各大媒体就爆出了她闪电结婚的确切消息。整个娱乐圈都为之震荡!之前一直处于单身状态的她,怎么那么快嫁了人?   这其中的原因,只有她和她所嫁的人才知道。      千年万世的流逝虽然足够残忍,但那一份植入骨髓的记忆又岂会全部遗忘?   只要,我们曾经相约过、相守过。我们就能相遇。   在那个人出现之前,我们总会觉得任何人都不适合自己。那是因为,原来那人其实一直住在你心里,只差一个遇见。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看得懂吧?其实就是紫胤、红玉转世后的番外!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